城市深夜便利店

玻璃门推开时带起一阵潮湿的风,春雨细密地落在林夏的驼色风衣上。她抖落伞尖的水珠,收银台后挂钟的荧光指针正好停在3:58。

这是她连续第七天在凌晨四点踏入这家便利店。

货架间传来窸窣响动,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正在查看便当保质期。他侧脸被冷柜的荧光映得发青,手指掠过每个塑料盒时都会停顿三秒——林夏数得很清楚,从酸菜牛肉到照烧鸡排,他总是精准地拿走那些还剩两小时过期的便当。

"今天有虾仁炒饭。"收银台后的王叔突然开口,布满老人斑的手指了指微波炉旁的保温箱,"特意给你留的。"

男人动作顿了顿,转身时帽檐在鼻梁投下阴影。林夏假装挑选关东煮,余光瞥见他从保温箱取出两份便当,又拎起两盒临期鲜奶。结账时硬币叮当落在玻璃柜台上,四枚一百日元硬币,边缘泛着经年流转的铜绿。

"姑娘,你的萝卜炖得刚好。"王叔把纸杯推过来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林夏的镜片。再抬头时,黑衣男人已经消失在雨幕里,货架上空缺的位置像被月光蛀出的洞。

第四天时林夏就发现了规律。每晚四点零五分,自动门会准时吞进那个身影。他总穿着不同颜色的连帽衫,但右袖口永远磨得发亮。有次台风夜他浑身湿透,从怀里掏出的硬币却干燥温暖。

"那是周默。"王叔擦拭着永远擦不完的玻璃柜台,"三年前冬天倒在店门口,高烧41度还攥着半块发霉的面包。"老人往热可可里多加了一勺棉花糖,"现在他在建筑工地扛钢筋,夜里帮我把临期食品送去流浪者收容所。"

林夏咬破鱼丸时烫到了舌尖。落地窗外的城市正在褪去霓虹妆容,早班电车碾过铁轨的震动顺着脚底传来。她想起昨夜加班时,组长老王把策划案摔在她脸上,A4纸锋利的边角在颧骨划出红痕。

"叮咚——欢迎光临。"

周默今天没穿连帽衫。沾着水泥渍的工装裤下露出半截深褐色疤痕,像老树根盘踞在小腿上。他正在往帆布包里装临期面包,后颈的汗迹在荧光灯下泛着盐霜。

"要关东煮吗?"林夏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举起插着竹轮的纸杯,"最后一根龙虾丸。"

男人转过头来。这是林夏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虹膜边缘泛着奇异的灰蓝色,仿佛暴风雨前夕的海面。他接过竹轮时,食指指节有道新鲜的裂口,创可贴被水泥灰染成土黄色。

"台风季要来了。"周默突然说。远处传来垃圾车压缩废品的闷响,冷藏柜发出规律的嗡嗡声。林夏发现他在看自己手腕上的抓痕——那是昨天把抗抑郁药扔进马桶时指甲掐的。

自动门又响起来,穿校服的女孩睫毛上凝着夜露。周默迅速把帆布包甩上肩头,铝制饭盒从侧袋滑落,在寂静的凌晨发出惊心动魄的脆响。林夏弯腰时闻到碘伏的味道,饭盒内侧贴着泛黄的便签:"今天也要好好吃饭"。

字迹和王叔收银机旁的字条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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