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出差,在临时住地小村庄里又听来一个故事。
说的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小村里有个寡母姓张,守着两个儿子,老大二十岁不到,老二也就十二、三岁,他们的父亲原来是在镇里给公家开解放车大卡的,几年前出车祸去世了。母亲也一直没再找,就守着两个儿子过活。
因为父亲去世的早,母亲又没有工作,家里没有固定的生活来源,日子非常艰辛。老大尽管上学时学习成绩相当好,在班里还是班长,但现实太沉重,母亲一人供不起俩个儿子一起上学,老大这个孩子还特别要强,就主动要求辍学不念高中了了,出去打零工养家糊口,供弟弟上学。
为此大哥学校的校长和老师来过家里好几趟,意思是家里实在困难的话学校就不收学费了,中午吃饭还可以在学校食堂和老师们一起吃,就收个成本钱,这孩子脑子灵学习好,以后肯定有出息,辍学太可惜。一番好说歹说,母亲同意了,可老大却说什么也不干。
要说这个孩子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特别的懂事,看到寡母供自己和弟弟上学实在是太艰难,说什么也不念了,没办法学校也只能放弃了。
退学后,当时的大哥年龄也不大,也就是十五、六岁,没什么技能,只能去附近的砖厂做小工,这一干就是两三年。平时大哥那可真是孝敬母亲,心疼弟弟,有点好吃的和像样衣服都可着弟弟来。
就是对邻居家的小孩也特别好,从来不欺负,街坊四邻谁家有个什么活忙不过来,只要招呼一下,大哥放下自己的事就过去帮忙。大伙儿都说教育自己家的孩子长大后要像大哥一样仁义孝顺。
一天中午,大哥上工回来,母亲已经做好饭在等着他了,午饭还是老样子:玉米饼子、炖白菜和萝卜咸菜。要说当时条件还是一般,吃饱是没问题,凭粮本儿领粮,基本上也就是一天三顿粗粮,有点细粮像大米白面什么的,除了留着逢年过节的时候吃,再就是截长补短地给老二吃点,因为老二在上学,妈妈和哥哥心疼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紧着让他多吃点好的。
大哥进屋洗完手就坐在炕桌边大口小口的吃饭,吃着吃着突然问他妈:“锅里是不是蒸着大米饭呀?这么香!”他妈说是,给你弟弟留着的。
大哥抽抽鼻子没说话,过了一会又说:“妈我也想吃点。”他妈当时也没当回事,就说:“你今儿别吃了,月底就剩这点米了,一会你弟弟放学回来了该不够了。想吃等过两天妈领完粮再给你做啊。”大哥听了没说啥,吃了一会又笑了笑说:“今天也不知咋,馋了。”
吃完饭大哥像往常一样来到院子旁井边,把家里水缸提满水,又把院子扫了一遍,然后穿好外衣拿着干活用的手套,在外屋跟他妈说了句“妈,我走了”,就往院子外面走。当是母亲正在屋子里炕上做针线活,随口答应了一声。等到大哥关院子门的声音传过来时,母亲不知怎么的心里一哆嗦,突然就感觉特别不得劲儿。
她猛然想起刚才孩子要吃大米饭的事,就一阵难过,心里嘀咕说老大今天是怎么了,虽说上班了,可毕竟他也只是个十八九岁孩子呀,平时但凡有点好吃的都留给他弟弟,让他吃都不吃,今天孩子干了一上午的体力活,回来想吃口大米饭,我这当妈的怎么就不让吃呢?她越想越难受,就下地追出门外,可只看到了孩子越走越远的瘦弱的小背影。
一下午母亲的心里是七上八下堵得慌,而且毛毛躁躁地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就寻思晚上怎么也得焖锅米饭给孩子吃,没米就上隔壁他王婶那先借一点,月初领完粮就还。正想着呢,就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跑步声,一个人慌慌张张地冲进屋子,母亲一看是和儿子一起上工的铁子,还没等吱声呢,铁子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了婶儿……你……你家老大出砖时被…………被倒了的砖垛……砸没气了……”
几年后,村子里的人们碰到母亲,她明显老了许多,唠嗑时大家知道老二挺有出息,已经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对母亲也孝顺,这算是她一个盼头吧。
尽管回避唠大哥的话题,可临走时母亲还是主动说:“你们说我这当妈的咋就这么狠心,孩子活这么大,为了养家糊口连学都不上了去劳动,一天福也没享着,临要走了就想吃口大米饭都没让他吃上。”乡亲们看着母亲空洞干涩的双眼和欲哭无泪的表情,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相信这碗米饭会成为母亲这辈子抹不去的痛,苦难也许会剥夺人们安逸的生活和物质享受,但亲人间真挚无私的情感却能在苦难里提纯发酵,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