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钟,《我和我最好的他》节目录制结束,现场的灯光灭了一部分,留下一些日常照亮的灯光给现场的工作人员整理录制现场,偌大的场地在导演的一声收工中寂静下来。连续六个小时的录制,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已,结束后都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虽然颜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工作时间,但今天也比以往要累。面对两年未见的大学同学,他就不是那个在镜头面前游刃有余的颜夏了,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
他喜欢江秋。
还没毕业颜夏就签约进了华影,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娱乐圈生涯。当时一切都发生的匆忙,签完约就进公司培训去了,都没来得及和江秋说什么两人就已经是天涯各一方了。虽然如愿以偿的进入了娱乐圈,但是这两年多颜夏其实过得并不顺心。他想做的是歌手,想站上舞台,但华影的资源重点都在接戏上,舞台和歌曲的资源并不多。整个华影几百个艺人都只有三十来个歌手,还是兼顾演戏的歌手。所以这两年,他戏倒是演了几部,也全都火了,甚至凭借着一张脸收获了一大批颜值粉,跻身当红小花之列,尽管如此,他心心念念的歌还是一直没有机会。
人在不顺心的时候总是会怀念以前美好的日子。颜夏就是这样,最近一年总是会想起大学时经常坐在教室第三排、他斜后方的江秋。他也想试着联系江秋,但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第一句,江秋的名字和头像还静静的躺在颜夏的联系人里,空荡荡的对话框一句对话都没有,连一句新年快乐都没有。上学的时候他和江秋其实也不是很熟,四年间各种课程各种小组各种活动也没有让他和江秋有深入接触的机会,江秋也是一直独来独往,不和谁过分亲密,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辩论赛上巧舌如簧,怼的老师领导没话说,和同学吵架拌嘴,颜夏从来都没怕过谁,但是面对江秋,还真就没办法用对别人的那一套来对江秋,于是就这样一直拖着。等颜夏缓过神,他们都已经毕业两年了。
没有得到的总会在心里惦念着,念着念着,机会就来了。
《我和我最好的他》这个节目主打学生时代最纯真的友谊,每一期都邀请不同的嘉宾和他们学生时代的同学或者朋友来谈谈他们的学生时代,附带嘉宾和朋友的或歌曲或舞蹈或情景剧的表演,整个节目从头到尾都充满着活力青春的气息。
作为当红小花的颜夏自然避免不了被邀请。
于是,颜夏就让经纪人张辉联系了江秋,邀请江秋来参加节目。
虽然早就知道要和江秋见面了,但在节目录制前见到江秋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话都说错了好几回。
此时录制结束,从喊收工的那一刻一直到俩人出了录制场地大门,都没有再说上一句话。颜夏好几次快要说出口的寒暄都被江秋一脸疲惫的不想说话的表情给噎回去了。
直到张辉开着车来接他俩的时候,颜夏才说出第一句话:“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江秋拒绝的很干脆:“不用,我打车回去”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也不放心,要是你出什么事儿怎么办”
江秋虽然没有说,但是脸上透露出的疲惫的神色掩饰不住,别说颜夏,就是给任何一个细心的人都会担心江秋会在出租车上睡着。
估计江秋也觉得自己一个人这样回去太危险,只犹豫了一下便没拒绝:“好吧,谢谢你”
颜夏和江秋俩人都坐上了车后座,江秋在说过地址之后就靠着窗边闭着眼睛睡觉。车窗上映着江秋那清瘦的脸庞,脸上的妆容不算浓,但就算在困极了的状态下妆容也依然精致。眉毛和眼睛的妆容化的很精巧,兴许是江秋本身的底子好,在眉笔刻画下的眉毛纤细而茂密,眼睛也没有用假睫毛修饰眼部,她的睫毛纤长但不过于浓密,自然的微微上翘着,配上淡色眼影刚刚好。
颜夏记起了大学校园里的江秋,几乎不化妆,但多数时候见到她都是整整齐齐、干净利落的样子。那时候的江秋,比现在圆润一点,特别是脸,她似乎是很容易吃胖又嘴馋的类型,几乎一段时间一个样儿,有时候瘦一点有时候胖一点,圆脸上的肉肉时隐时现,但都不明显。对别人来说可能没什么差别,但对喜欢江秋的颜夏来说,这种差别就好像看到了阔别已久已经发福或者减肥成功的朋友一样,今天没看见她,明天看到的江秋或许就和昨天的江秋又不太一样了。那时候的江秋因为和善的外表会遮挡一点她那有距离感的气质,远远看着她你并不会觉得她是一个不怎么好相处的人,而现在的江秋,就是将这种气质完全暴露在外,不笑的时候连接近她都得莫名其妙的给自己鼓一下气。
如果说那时候的江秋还能给颜夏一点点了解她的信心的话,现在的江秋就是直接将他挡在了门外面,连了解的机会都不给有。
颜夏正在神游,忽然听见身边闭着眼睛的人说:“你为什么要叫我来,大学和你关系好的朋友那么多。……我们大学的时候也不熟。”
做出这个突兀的决定的时候,颜夏早就想过江秋会这么问。但不同的是,他以为江秋会先问为什么要找大学的同学而不是高中、初中甚至小学的同学。要是这么问颜夏还难回答一些,对江秋来说疑问或许也能解答的更清楚一些。
但是江秋没有这么问,颜夏也不好直接说。
他顿了一下,苦笑道:“你也知道,大学的时候,我这个人能引起各种人的议论,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虽然看起来有那么多人捧我,但每一个人明里暗里都骂过我。录节目这种暴露在大众视野之下的事,叫他们来还不知道能说出什么,我不敢冒这个风险,辉哥也不敢。”
颜夏自己其实并不避讳说这些,他知道那些议论都是因为什么。那时候年轻气盛,上了大学仿佛谁都不如他,迫切的想要出头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很优秀,想也没想就选择了一条风险很大的路:不管是什么都要出头去争。当一个男孩子第一次用自己从来没有过的行为做一件事情,不论对错,只要他获得了他想要的,那这个行为就会有很多次,甚至会有下意识的做出这种行为的反应。而这种行为和反应总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不管怎么说,颜夏始终觉得他的大学生活过的精彩而丰富,任何一件事都是成就现在的他的一个条件。
可江秋似乎没有多说的意思:“人红是非多嘛”
大学再是一个小社会也是一个有限范围内的小社会,你认识的人和我认识的人说不定都认识,你以为你说的那些话不会传到别人的耳朵里,但还是会兜兜转转的传到那个你最不想让他知道的那个人的耳朵里。颜夏知道每个人都骂他就是这样知道的。像颜夏这种人物,就算是江秋这样不喜欢讨论别人的人也会被引导着说两句,颜夏以为江秋也会和其他人一样,但江秋没有。江秋的话单独听没什么毛病,但是放在一众骂声中就显得很突兀,因为她的话通常都是没有反驳骂颜夏的人也没有肯定颜夏的做法和人品,说不上极其客观,但不管让谁听到都生不起气。
现在的回答“人红是非多”,也是一样。
毕业两年,现在的江秋和记忆里的江秋重合,好像哪里变了,又好像都没变。
颜夏开始找借口约江秋,但似乎什么借口都不太合适。在颜夏纠结烦恼的度过一段时间之后,在他犹豫要选择感谢上次的帮忙还是直接表明自己的心意两条路中的其中一条的时候,他的生日悄然而至。
江秋也很干脆,当时就答应了。
那一天,颜夏特地让张辉推掉了下午和晚上的工作,专心迎接江秋的到来。当颜夏刚把做好的饭菜摆上桌,还亲手做了蛋糕。蛋糕不大,只够两个人吃。层层奶油上点着几颗水果,鲜红的草莓,鲜嫩的橙子,切成块的黄桃和猕猴桃,看似随意又漂亮。颜夏简单的准备了西餐,想了一下之后将桌上的两个蜡烛撤掉,摆盘精致,每一个刀叉放置的位置都经过细微的调整。颜夏最后放上两杯红酒,扫视一圈,确定全都准备妥当之后,解下围裙坐在桌前。现在就只等江秋的到来。
没等多长时间就响起了门铃,颜夏门还没完全打开就听到江秋略带笑意的话:“生日快乐”。
“谢谢”
虽然现在已经是深秋,颜夏都穿上了厚一点的休闲服,但江秋今天还是穿的很单薄,她穿着很朴素,上身穿着白衬衣,衣襟下摆扎进浅色紧身牛仔裤里,头发乖乖的梳着低马尾,简单的黑色小包挎在单薄的肩膀上,江秋似乎觉得穿上外套有点热,手臂上搭着一件似乎是刚脱下还没整理好的牛仔外套,另一只手上提着一只很大的蛋糕,满脸笑意的看着门里的颜夏。
颜夏忽然有些恍惚,他想起校园里的江秋,那时候的江秋笑起来是真诚温和又略带疏离的模样,颜夏看着眼前笑着的江秋,仿佛回到了那个待了三年多的校园。颜夏有时在小吃摊前遇见同样在等小吃的江秋,偶尔会聊两句,江秋看着他的眼睛明亮而温和,安静认真的听着他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偶尔搭两句算是回应,多数的时候是用连眼睛都在笑的微笑作回应,极少数的时候眼睛里还会流露出一瞬光亮。
眼前的江秋和记忆里的江秋慢慢重合到了一起。
“刚结束工作赶过来,没来得及换衣服,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希望别介意”江秋不好意思的看着颜夏。
“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我还怕你忙,来不了呢”颜夏侧身让开一点让江秋进门,随后关上门,跟着江秋进来。
江秋环顾了一圈,将蛋糕放在餐桌上,将外套和包包挂在椅背上坐了下来,注意力落在了桌子上的两份煎好的牛排和已经摆在桌上的那个小蛋糕上:“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颜夏将江秋带来的蛋糕放进了冰箱,然后在江秋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生日就邀请了辉哥和小丽还有你,他俩给我打电话说临时有事来不了。”小丽是他的助理,今晚颜夏特地给小丽放了一晚上的假。他一本正经的扯谎话,语气里带着点遗憾和无奈,这么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他俩嘛,忙起来不分昼夜的”
江秋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颜夏和江秋不管是在学校还是毕业后的现在,其实都算不上熟悉,在学校可以勉强以同学的身份找点话题说说话,现在就不知道要以什么身份来交谈。老同学这个词总是透着一股亲切感和熟悉感,他们俩好像还没有到那种可以谈天说地的地步。
颜夏正在思考应该说点什么打破沉默,江秋已经拿起手边的红酒杯先开口了。
“是26岁吧对吧,生日快乐,祝你大红大紫!少些争议!”
这句话很适合颜夏,在出道之前他一直在一个短视频平台上活跃,发了不少自己唱歌的视频,粉丝也不少。问题就是在平台上他曾经用比较激烈的话语反怼过说他唱歌不好听、无缘无故骂他的人。再加上他本来在学校里争议就大。出道之后学校里的事情不断的被扒出,这种争议一下子从学校扩展到了全网,虽然以前平台上发的有争议的言论都在出道之前删的差不多了,但各路人拿着截图满天飞,各种黑粉用看似专业的言论各种评价颜夏的歌有多差劲。
但唯一不可置否的是,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娱乐圈,他的能力是真的很优秀,学东西也很快。在学校里学习成绩常年第一,每学期拿着高额的一等奖学金。到了娱乐圈开始接触演戏,凭借着一点点天赋和优秀的学习能力,在出道一年多就用自己的演技折服一批观众。
所以尽管黑粉多,粉丝也很多,路人也都对他抱有不同的态度。最近一年因为颜夏只接戏,演技确实还不错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进步着,争议才稍微少了一些。
尽管是这样,身边人对他的祝福也从来没有这么直白现实过,来找他套近乎的人都是“开心最重要”“身体最重要”之类的客套话。
江秋的这句话恰恰是颜夏最希望听到的一句话,他一个人独行太久了,开心难过都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咽。没人告诉他在被别人争论自己的时候该怎么做才能挽救这种局面,“少些争议”这个词对颜夏来说太奢侈了,他蓦然中听见这句话,感觉很复杂,但成分占比比较多的可能是,想从中得到些鼓励和安慰。
颜夏笑着拿起酒杯,和江秋的酒杯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杯子里的红酒摇摇晃晃,在暧昧的暖光下泛起涟漪。
颜夏轻声说道:“好”
各自抿了一口酒之后就低下头拿起了刀叉开始吃东西,一时间无话。
颜夏边切牛排边抬眼看着江秋。江秋今天的妆也算不上浓,是比较淡的工作妆。江秋低眉切着牛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额前的碎发装点着清瘦精致的脸庞,似乎在干净利落当中撒上了几分闲散的味道。似乎是暖光的作用,江秋此刻身上那股很明显的疏离感都被驱散了一些,和那天见到的江秋不同,此刻的江秋给人一种隐秘的亲切感,因为这亲切感颜夏心里升腾起一丝愉悦,他忽然就有一种想要更加亲近的冲动,想要不管不顾的亲近江秋。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江秋将一片沙拉放进嘴里,如果不是小心翼翼的问出口,这句话的语气听着就像是很稀松平常的客套问候而已。但说出的话却让颜夏心底闪过一丝慌乱,正在切牛排的手停住不动了。
但他还是问:“嗯?什么什么事儿?”
“我就是觉得,一个大学期间都不怎么熟悉,毕业后两年都没有联系过的人,忽然来找我,有点奇怪。我就随便问问,没什么事儿当然最好。”江秋回答的很快,好像是真的只是随便问一问而已,就像是只是随口说说的寒暄。
此刻两人坐在灯下,环境比门口亮了许多,面对面坐着距离也近了不少,颜夏才真真实实的看清楚江秋脸上的笑容,这个笑容和门口说“生日快乐”的笑容一样,颜夏这才发觉这笑脸和校园里江秋的笑脸并不是完全重合,现在的江秋眼里没有了光亮,眼眸变得漆黑而深沉,笑容还是温和的模样,却缺了真诚,多了许多距离感,也蒙上了一层防备的保护壳。颜夏一时间竟不知道那个笑容是对待亲密的朋友的那种还是只是纯粹应酬时不得已而扯出来的那种。
面前的这个嘴角习惯性挂着微笑的女孩子,眼睛已经不会笑了。
颜夏心里泛起一阵心疼,他很想靠近江秋,想了解江秋,想知道江秋这两年过的怎么样,想知道江秋的一切。非常想。
他难得的出现了一次嘴比脑子快的情况:“我想追你”
颜夏都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猛然清醒过来。落入他眼睛里的是同样愣住的江秋,笑容僵在脸上,幽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颜夏看不出江秋眼睛里涌动着什么情绪,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句突然不受控制说出口的话。
颜夏心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他记起了第一次见江秋的那个晚上。
大一新生在正式上课之前都会开一次班会,专门用来让同学们互相认识。新奇的同学们都认真的听每一位同学的自我介绍,努力记忆着每一个新同学的脸和名字。他是第一个上台去自我介绍的,初长成的少年还带着张扬而肆意的中二感。他转身在黑板上潇洒的写下自己的名字,那专门练过的艺术字体让同学们眼前一亮,他听着同学们的惊叹声,满意的转过头,开始自我介绍,自信而大胆。当他说完台下掌声雷动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温柔的女声:“报告,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随之闯入颜夏眼睛的,是那个脸蛋还有点圆润、算不上特别瘦的女孩子。
虽然只是初秋,但晚上已经有些凉意,很多同学穿上了长袖长裤。可那天江秋穿的是连衣长裙,肩上挎着白色小包,简约大气,长发披散在背,两边的头发被整齐的挽在耳后,脸上是好奇和掩饰不住的兴奋。或许那时候大家都第一次见面,江秋身上的气质很柔和亲切,比之后颜夏每一次见到的江秋都要亲切温柔。江秋进门习惯性的看着讲台,一只手抓着包包的背带,站的笔直,那天江秋的眼睛笑得很开心,笑意蔓延到整个眼底,比上扬的嘴角更加吸引人,那双明亮的眼睛盯着自己,似乎在等着自己让她进门。就在那个瞬间,颜夏什么都忘记了,脑子一片空白,刚刚还释放的张扬的自信不自觉的慢慢收敛起来。
随后,江秋刚进门就被导员和同学们起哄直接上台自我介绍,她站上讲台,或许是因为害羞,脸颊上染上了一层红,站在台上不知所措。不知道谁“嘘”了一声,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全班五十多双眼睛全都落在了站在台上的人身上。江秋先是转身写下自己的名字,随后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我叫江秋,来自江苏。”江秋温柔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教室,也敲进了颜夏的耳朵。他到现在都记得江秋那时候的在黑板上的字,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躺在颜夏那肆意的艺术字体旁边,他也记得那时候江秋的自我介绍,她说她喜欢画画但是从来没有学过,她喜欢打羽毛球但是技术一般般,她不太喜欢学习但是会努力,她不善于和人打交道但是她希望可以真心的和大家交朋友。
后来,他去了学生会很多部门面试,同时也希望能在学生会里碰见江秋,但是没有。
江秋没有参加学生会。
初长成的少年,有时候的喜欢没有理由,或许是因为看你顺眼,也或许是漂亮受人欢迎,也或许是你好相处,等真正了解了之后就会发现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甚至连喜欢都算不上。颜夏曾试着接触了解江秋,但江秋给他的回应总是只是停留在接触的层面。也是那时候颜夏看到了江秋在第一次见面时没有表现出来的丝丝清冷和距离感。想要了解还真的有点困难,得花很长时间。但颜夏没有时间,他在学生会有很多工作要做,在社团也需要很多活动耗费时间和精力,课程任务也重,他几乎每天连轴转,有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找江秋聊天也是最后是自己没时间回消息而作罢,更别说专门去找江秋。天天在课堂上见江秋,但却分不出精力去进一步接触,所以江秋在颜夏的心里也慢慢的从那份浅薄的喜欢变成了一种执念,一种时时刻刻惦念的喜欢的执念。
长时间的沉默让颜夏有点坐立难安,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听见了对面的人忽然笑了起来,江秋低着头掩着嘴,浅浅的笑着说:“你真是,开玩笑都这么严肃,我差点都当真了。”
颜夏很想解释那句话他是真心的,但怎么也说不出口,江秋已经铺好了台阶,他只要顺着下来就好。
“你现在变得幽默了,你男朋友应该每天都很开心幸福吧”颜夏“男朋友”那三个字问的非常小心翼翼,他现在不了解江秋的生活,他和刚进入大学一样,也挑了一个有点风险的方面入手。确切的说,是他太想知道江秋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想得到一个答案好让自己心里有点着落。
江秋听到这句话也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她没有抬头,沉默了一会便轻声的回答道:“是啊,他每天看见我就开心的不得了”
颜夏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只不过,砸到了自己的脚。
“你今天过来给我过生日,他没拦你?”
江秋同样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在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还是在想其他,她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眼睛没有看颜夏:“我都以为是一个很多人庆祝的party,他能有什么意见。”
“你们,结婚了?”颜夏继续试探着问。
这回江秋倒是没有沉默,回答的很快:“没有,结婚这事儿看他,我什么时候都无所谓。”
这句话很随意,随意到让颜夏忽然有点怀疑江秋是不是在说谎。
怎么会无所谓呢?
可江秋似乎并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也不给颜夏思考和反问的时间,她抬起头看着颜夏,扬起一个习惯性礼貌的微笑,问道:“光说我了,你呢,应该不愁这事儿吧,很多小姑娘都迫不及待的想嫁给你呢”
这句话回归到了客套的寒暄上:“那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就结婚,谈恋爱结婚最重要的还是得看两人是否合适。……也得看两人的感情”
虽然是客套,但这话颜夏是真心的,如果两个人不合适,就算在一起也是互相折磨,不如各自安好。
江秋点点头,同意道:“这倒是”
但这话究竟是应酬场上的盲目应和还是真的同意,颜夏已经不敢去下定义了。
他料到追江秋的路很艰难也很长,但没料到现在的江秋比校园里的江秋难接触这么多。
虽然那时候他也没做多少努力去真正了解过江秋。
要是张辉在这里,肯定会嫌弃他废物,肯定会说:你平时不是很能说嘛?现在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颜夏自己也腹诽自己,那么能说的一个人,怎么在喜欢的人面前却像个不会说话的小孩子一样。几年前就这样,现在经历了这么多,还是这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结果还是江秋先开了口:“你知不知道,一个艺人最怕的是什么?”
“啊?”颜夏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江秋为什么要这样问,忽然有种被公司上层训话的错觉。
没等颜夏回答,江秋继续道:“不是自己承认谈恋爱,也不是被爆出谈恋爱。”江秋顿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颜夏,“是你谈了恋爱却不能公开,被人抓住了把柄。”
颜夏这下彻底愣住了,看着江秋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能看透他,直直的看进他的心里,将他心里的所感所想全都收进眼底,就像他全身赤裸着坐在江秋面前,让人浑身不自在。
要是在以往,公司高层这样问他,他会毫不犹豫的回:为什么不能公开,又不是违法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公开?我想谈恋爱是我的自由,关别人什么事儿?
可那是没有谈恋爱的人的辩驳,如果真的谈恋爱了就会发现,其实不是这样。
无论是谁,网友的攻击都避免不了。要是对方也是一个公众人物,虽然也会被批评,但程度会相对来说好一些。要是对方不是公众人物,对方所有的一切都会被网友挖出来一通批评,甚至会影响到对方的正常生活。从言语攻击转化为买电话号码打电话骂人、到对方家里胡闹、到对方公司恶意举报、寄奇奇怪怪的礼物等等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更何况颜夏还是一个本来就存着很大争议的人。
你以为公开是给她的安全感,但有时候恰好相反,不公开反而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你怕么”颜夏问。
“怕什么”
“怕你男朋友知道”
江秋冷笑了一声,随后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这句话很平淡,所以“男朋友”三个字的重读很明显。
他在告诉江秋,别想骗他。
江秋只是低头笑了一会,然后将话题绕回来:“我觉得我现在应该比较怕你的粉丝们将我推上断头台”
颜夏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今晚江秋来之前让张辉检查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跟拍的狗仔。
但是他忽略了或许也有人跟着江秋。
节目已经播出了,对颜夏的反响还不错,只是对江秋这个带着“颜夏最好的朋友”头衔的素人来说,多了很多不该有的关注。
甚至有人已经嗅到了一丝别的味道,紧跟着江秋试图挖出一点不一样的料。
“我觉得现在应该是你比我更怕被粉丝甚至不明路人评头论足。”江秋放下了手中的叉子,一只手撑着下巴略带笑意的看着颜夏。
颜夏笑了一下,轻声说:“大学的时候我被评头论足的还少吗?”
他没有提刚出道第一年遭受的网络暴力,他觉得,或许大学的他对江秋来说更熟悉一点。但其实更多的是,他怀念大学,想念大学里的江秋。
这种莫名涌上来的想念让颜夏措手不及,也更加恐慌。他忽然有种预感,或许他以后都只能想念大学里的江秋了。
这种预感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江秋的声音和记忆里不一样,那个初秋晚上的江秋说话都是温柔的,现在却出奇的平淡,没有什么感情:“大学毕竟和网络社会不同。”江秋还是面带礼貌的微笑,“我说的是,你更怕被我这样一个女人拖累,毁了大好前途,甚至会身败名裂。”
颜夏不敢抬头看江秋。他怕看到江秋的眼神,那将颜夏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的眼神。他的犹豫,他的迷茫,他的害怕,全都看的清清楚楚。
江秋说的没错,他确实怕。他怕谈恋爱会影响一生,会影响他的前途。无论另一个选项是什么,他都会选择工作。大学时候的优秀成绩是为了以后的工作,工作以后的优秀成绩是为了自己的一生。对颜夏来说,前途是重要的,江秋也是重要的,但后者再重要也抵不过前者在颜夏心里的分量。他的一生还长,他不想留在人们心里的印象是一个一事无成就消失的懦夫形象,也不想成为别人口中凭借恋爱找热度的男人,更不想被网友骂的退圈而毁了自己的前途。
犹豫纠结久了,他忽然就忘记了他当初为什么要去找江秋了,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想要追江秋了。
窗外下起了秋雨,空气里透着凉意,冷气透过阳台大开的窗户穿过客厅吹过,颜夏的手变得冰凉。这个季节就是这样,凉风飕飕,白日再大的太阳也抵挡不住夜里不断泛上来的凉意。
江秋看着颜夏不断黯淡下去的表情,说出最后一句话:“网友的言语伤害自然比不过把柄在别人手里的伤害来的猛烈。作为一个艺人,不被人抓到把柄的最好方法就是,”江秋顿了一下,“什么都别做。”
江秋轻皱了一下眉,继续说道:“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颜夏全身的凉意泛上心头,像是被人用凉水从头浇到尾,除了冷再感受不到其他。
江秋确实变了,她已经不是那个会对任何人都真诚的笑的江秋了,也不是那个会迟到的江秋了,也不是那个眼里会有光亮的江秋了。
“我吃好了,谢谢你的款待。我先走了。”江秋说着便起身拿起包包和外套往门外走。颜夏怕冷,他此刻手脚冰凉,已经麻木到无法起身,也麻木到一句话都说不出。
江秋走过客厅将阳台上开着的窗户关上,秋雨携带的那股凉意随着江秋关门的声音被阻隔在窗外,屋内渐渐的有了暖起来的迹象。
可颜夏的手脚依旧冰凉。
面前的牛排没吃多少,精心准备的蛋糕也一口都没吃,江秋带来的蛋糕还被冷藏在冰箱里。偌大的屋子里只剩颜夏一个人在椅子上发呆。
炎炎夏日已经完全不见踪迹,萧瑟清冷的秋季占据了这一整片天空和大地。
炎夏和凉秋虽然能有过渡交汇的机会,但终究没办法相伴一整年。夏天的炎热暖不了清冷的秋天,冰凉的秋天也浇不熄夏天的炙热。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