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风雨历尽芳心苦

一般认为,《红楼梦》中,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悲剧最催人泪下。想想,林黛玉是来还泪的,在恋人娶了他人以后泪尽人亡,那时也不过年过十七,焉得不让人心碎?

其实,贾宝玉与薛宝钗共偕连理,伤心的人绝对不止林黛玉一个,还有谁?史湘云。

比起林黛玉来,史湘云更加称得上是贾宝玉的青梅竹马。湘云自小在荣府出入,因为父母早逝,成为史太君最记挂的娘家人,一年365天,倒有300天在她眼前,宝玉也是由她抚养,可想而知,两个人的认识,早在襁褓时。

史湘云一直是喜欢宝玉的。所以,她会帮宝玉梳头,穿宝玉的衣服,给宝玉做扇套子。史湘云对贾宝玉的情意其实并非含而不露,只是她一向大大咧咧,众人也没有想到另一方面去,而且林黛玉几乎不会隐藏,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去了。

贾府诸人没有想过湘云可以配宝玉,“金玉良缘”甚嚣尘上时,大家都只记得薛宝钗的金琐,直接忽略她的金麒麟,这也够她郁闷的了。而宝玉对她,真的只有哥哥妹妹的情谊。她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去表现失落。 因此,史湘云对后来者林黛玉看不顺眼,时时事事处处对林黛玉横眉冷对,冷嘲热讽若等闲。她有她的道理:明明是她先来的,怎么就让林黛玉爬到她前头去了呢?她一万个不服气。

这种行为与林黛玉最初对薛宝钗的态度一致,女孩子吃醋,原因大致相同。史湘云与薛宝钗友好,大概也有着同气连枝的成分,敌人的敌人可以是朋友,况且薛宝钗确实会做人。不过,薛宝钗后来对林黛玉,比对她更好,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感受。

这也怪不得谁,大观园里只有贾宝玉一个公子哥儿,生得俊俏而且温柔体贴,把女孩们捧在手心,就连平儿这样成熟稳重的女子都称赞他,那些不曾涉世的千金小姐当然难免有所眷恋,园中最聪慧的三个女子,宝钗、黛玉、湘云,无一幸免。

自始至终,史湘云从未掩饰过对林黛玉的敌意。但凡与林黛玉沾边,她不是冷笑,就是冷言冷语,人前人后对林黛玉毫无敬意。反正,林黛玉坐实了她唯一对手的位置,但凡与黛玉有关的事,被她捉到把柄,不好意思,先踩了再说。

本来刚开始林黛玉也是这样的人物,把贾宝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喜欢任何女子靠近他,不过后来分别与宝玉和薛宝钗共诉衷情之后,就看开了,变成了一个纯粹可爱的女子,不比史湘云,在很久很久以后,还喜欢损黛玉。第七十五回《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二人说起“凸”“凹”二字历来用的人少,史湘云知道黛玉和香菱说诗的时候说过陆游的诗浅近,她便借故说黛玉可笑,黛玉也只是一笑而过。

虽然有过这样斤斤计较小鸡肚肠的时刻,湘云却是曹公眼里最宽宏大度的女子模范。真的,《红楼梦》中,得到最高评价的,不是世故圆滑的薛宝钗,不是泼辣能干的王熙凤,也不是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得到过高度评价的人,只有湘云。看书中的形容:“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大概是一种同情吧,已经得不到想要的,给她一个好形象弥补吧。

不过,除了对待林黛玉确实有些刻薄之外,对其他人,无论是姐妹,还是丫鬟,她都是和气友善,一点架子都没有,这一方面,史湘云不失为一个可爱的女子。

每枝玫瑰都有荆棘。史湘云是秦可卿之外的众多女子之中,最有资格顾影自怜伤春悲秋的一个。元春探春巧姐父母双全,其他人等或是父亲健在,或是母亲健在。林黛玉和妙玉失恃失怙是后来的事,不若史湘云襁褓之中父母违。

史湘云生来乐观开朗,虽然叔父婶母待她不过如此,身为侯门千金,她还需要自己做针线活,婶母又习惯事事干涉,连穿什么衣服出门都管,处处给她气受,可她在人前还是开开心心的,又喜欢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只有在她信任的宝姐姐面前略诉过苦,并不把身世遭遇当作一件大事来看待。

仔细想想,真心待湘云的人不是没有,然而,宝钗对谁都好,宝玉也一样,贪多嚼不烂,史太君则要照顾太多人,湘云得到的关心也有限。黛玉还有紫鹃一心为她了,但湘云的翠缕似乎太过顺从。看似拥有很多,实质上,什么都没有。湘云的命运,比黛玉坎坷。

命运关上了一扇门,未必会开多一扇窗。后来湘云的命运还是多舛,虽然配了个才貌仙郎,却无法白首到老,那个人如流星转瞬即逝,空留遗恨。

《红楼梦》里都是薄命女儿,以死告终的有黛玉、元春、妙玉、迎春、凤姐、可卿;宝钗终身被冷落,湘云、李纨守寡,惜春出家,巧姐成为村妇,最好下场的就数探春,曹公说她“必得贵婿”,然而她孤身远嫁,从此不再与娘家有任何联系。

叹息金陵十二钗的命运时,常常会想起探春说过的话:“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

聪明、机敏、蕙质、兰心、妥帖、周全,这些女孩子把优点都占全了,可是,到头来还只是被家人配了意想不到的人家,以后的命数好坏,全凭运气。

如果史湘云生活在现代,她会有怎样的一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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