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陪你很久很久。”
“……还是别了吧，我可能没法陪你那么久。”
01
清明回老家扫墓，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大伯在前头拿着刀子开路，我跟在后面一走一滑，等到目的地的时候雨靴已经辨别不出颜色，脸上也沾了几道泥痕，头发结成一缕一缕的，不知是汗是雨。
突地，一身水蓝的旗袍远远地扭了过来，看不清脸，只见她挎着个篮子，篮子上盖着个白布，举着黑色的大伞，在泥泞的土路上轻巧地走着，很是熟练，显得格外轻巧。
山顶的雾，雨中的青草和着泥土的气息，还有因为烧纸钱飘起的烟，我恍惚觉得来到了仙境——有仙女的那种地方。
心不在焉地熬到了下午，总算逮着了一个机会，哈巴狗似的给大伯点了烟，刚开了口问了山上那姑娘，大伯眯着的眼就瞪大了。
“别管那疯婆子。”
然后劈手夺过我手上的中华，圾着拖鞋就走了，留下我一头雾水。
可怜了我从小生长在城里，只有逢年过节才回老家，没几个认识的人，也没本事自己上山寻人——我也不信她会住在荒无人烟的山上。
然而，接下来几天里，我借着熟悉乡里乡亲的名义走遍了全村，一边叫着叔叔阿姨一边心猿意马地搜寻着那个婀娜的身影，却都失望而归。
02
很快到了回家的日子，而我还没有找到她。
临行的前一晚，一向好眠的我终于尝到了辗转反侧的滋味，闭着眼睛却死活睡不着，实在受不了了，一睁眼，却差点吓昏过去。
是那个女孩。
我的心跳快了起来。
她坐在我床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外边，示意我和她出去。
我在脑子里把聊斋志异和七大姨八大婶讲的鬼故事过了一遍，然后又把爱国富强敬业民主默背了一遍，最后掀开被子，整好衣服，路过镜子的时候摸了摸胡茬——嗯，很帅。
鬼故事和色情故事都没有发生，她倒是给我讲了个故事。
她说她曾拥有过很爱她的男人，她亦是爱他的，只是没有那么深罢了。和所有情侣一样，他们也曾有过一段很快乐的日子，和无数的海誓山盟。
他说你嫁给我，我给你摘星星摘月亮。她掩着嘴笑。
他说我爱你。她红了脸说我也是。
他说让我陪你一辈子吧。她沉默了半晌，说还是别了。
然后她停了下来，低头下头，披着的头发就垂下来，但并不让人害怕，反倒惹人怜惜。我心想说这么美的姑娘，脸胸腿都是极品，傲娇点也是应当的。难不成那个二愣子还能甩了她？
这么一想，我的眉头皱成一团，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她抬头看我，噗嗤一声就笑了。
“真像。”
“啥？”我没反应过来，然后嘴就被堵住了，香气蔓延过来，顺滑的头发钻进我的衣领，痒得挠心。
虽说平时漫画影片也看了不少，但都是闭门造车纸上谈兵，和女孩子最多拉拉小手——还是在玩游戏输了的时候。她这么突如其来的吻上来，吓得我小兄弟马上立正敬礼，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想我和她的前男友是一样的二愣子，都是挂个饼在脖子上都能饿死的那种。
03
那天晚上我不知是怎么度过的，反正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老妈喊我赶紧收拾，明天一大早就走了。
我嘴上应着，把老妈推出房间，关好门反手就给了自己两巴掌，嗯，疼，自己现在确实醒着，但昨晚呢？
唇齿里的香气感觉都还在，自己是想女人想魔怔了？
恍恍惚惚地到饭桌上，午饭已经布好了，是头一天剩的鸡鸭鱼肉，我没什么心思吃，又被逼着起来敬了几杯酒，胃里有点烧，头也晕起来。
突然饭桌上爆发了一阵男人的笑声，把我的魂震回来了一些，只听一个不是很眼熟的人指着大伯笑道：“老李年轻时风流着呢，想当年那个山上的疯婆子，还勾引过他！”
我的魂还没彻底归位，耳朵却已经竖起来了。
“那疯子长得倒不赖，和老李也登对，可惜就是疯，硬拉着说是什么前世情人……”
“……哈哈哈哈，是昂，也不知后来去哪了，都说往山上去了，但就我们那破山上，哪里住得了人呢……”
“得了吧，山就那么大，一眼望去连个屋子都没有，住的只有死人！”
“哎老李，连鬼都看上你了哩！”
“滚滚滚，别瞎说！”
我站起来，冲到外面，想去找她，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回头，发现全桌的人都直愣愣地看着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脑子乱的很，就应了句喝多了不舒服，然后回房锁门。
躺到了床上，才发现自己可能真有点喝多了，等着天花板就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嘿。”有个女声传过来，是她。
“你中午也能出来？”话出口我就有点后悔了。
“可以的。”她倒不生气，“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
我看着她。
“毕竟我都上了你了。”
我瞪大眼睛，心里炸开了一万句卧槽——真有这等好事？
“嗨，别这样，我也就吸了你一点阳气，大男人别那么小气。”她显然误解了我的表情，“我是你大伯的前世情人。”
“哦，表姐好。”我道
她愣了一下，又笑起来，嗔了一句，又接着讲她的故事：“他说要陪我一辈子的，我一开始不敢，后来信了，结果先离开的却是他。”
她叹了口气：“他也没做错，毕竟只许了我一辈子，可怎么够呢？我想陪他好几世呢。他死了，我就天天去给他烧纸，想过自杀，但又怕自杀是要下地狱的，那样还是见不到他。”
“于是我熬啊熬，好不容易也死了，结果他却投了胎。”她摊开手，一副无奈的样子。
“你也可以投胎。”我说。
“不行。”她白了我一眼，很有小女生的感觉，“谁知道下辈子我还爱不爱他。”
“爱的，你是我表姐。”我又插嘴。
这下她有点急了：“你这小孩，没点眼见力，怎么不晓得好好听人说话呢，亏我还说你像他。”
我就学她翻白眼摊手，又把她逗笑了。
“嗯，反正我就这么一直陪着他，他不认，我也陪着。”
“……你是个好鬼。”她看着我，我只好勉勉强强给了个回应。
“我不是好鬼呀，我连他侄儿都上了。”她笑得花枝乱颤，我面红耳赤。
“我得吸收阳气呀，不然会被发现然后强制投胎的的，孤魂野鬼生活很艰辛好不好。”她解释，“你再和我做一次，好不好？”
“为什么？”
“如果想要显出人形，要更多的阳气呢。”
“理由不错，但我不接受。”
“好吧。”她眼神有点受伤，但没有强求。
静默了一会儿，她说她得走了。
我点点头，没来得及说话，嘴里就被灌了一大口极苦的液体，呛得我鼻涕眼泪直流，然后我感受到有不属于我的鼻涕眼泪蹭到了我身上。
“儿啊，你还好吗？”
“咳……妈？”
我环顾四周，看见一个道士，和一大家子的人。
04
后来，我妈和我说，大家都觉得那天我不正常，然后大伯又想起来我问那个疯婆娘的事，就隐隐约约觉得我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于是便请了法师来做法。
我看着车窗外村庄的景色慢慢褪去，又想到了她。
她会被法师伤到吗？那天她想再借点阳气，是想最后见见大伯吗？她还陪在我大伯身边吗？
妈妈往我嘴里塞了瓣橘子，很是香甜，冰凉凉的。
我想起那天她吻我的感觉，和在我耳边轻轻地，略带委屈地问，“你会陪着我吗？”
原来不只有女人是感情动物，女鬼也是。
大概，她还会继续勾引别的男人，然后阴魂不散地陪着我大伯的吧，哪怕他不认，不理解，甚至不知道。
但愿她不会来缠着我，毕竟那天，我也回了句“会陪你的，一直”。
嗯，反正我是下半身主宰大脑的动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