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罗山巅，寺宇轩昂。——

半佛：

施主有何事？

半魔：

半佛，他们怕我。

他们怕我，还要杀我。

【男人像是委屈极了，又像是恨极了。

他血透重衣，连发尾都缠着戾气，偏偏语若稚子，是罗刹，亦是清莲花。】

————十个月前————

半魔：

和尚别犟了。

快上来，我背你去看病。

你淋了雨，再拖下去只会病的更重。

半佛：

你我本就萍水相逢，相识不过数月，我离了你也不会有事，最多也就是病一场。

可你再不逃快些，他们就追上来了。

你…

半魔：

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快上来!

半佛：

（低声呢喃）你这脾性，真是一点儿没变。

半魔：

你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呢？

半佛：没什么。

————初逢之世————

【彼世佛陀化作蝼蚁，要体这微渺界。

暴雨骤降，狂风呼啸，吹打它羸弱躯体，松柏太高，遮它不住；兰草过柔，护它不得。

它冷，它惧，它既怜这物苦，又叹这天地不仁。】

半魔：

小家伙，没事儿吧？

【是未见过的柔软造物，肌体莹白透粉，盘做圆满状，双眸好似琉璃，正专心看着它。】

半魔：

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了。

你从我的尾巴上爬到我腰间，我替你暖暖身子。

半佛：

多谢。

【它趴在这物身上，只觉身陷柔软生温处，昏昏然就这般睡去。

梦境静谧酣甜。

变故突至，它被颠簸惊醒，摇摇欲坠，那造物身上已是多了数道血痕，正要被人掐住脖颈捉了去，慌忙间只顾得及用软舌将它用送至宽大叶片间。】

人：

这东西看着肥美，正好捉回去煮汤吃，给娘补补身子。

半魔：

（虚弱）抱歉了小家伙。

这雨也不知何时能停，我帮不了你啦，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那一世佛望见众生舍身法，望见造物菩提心。

归来后他赐它名“蛇”，赐它毒液毒腺毒牙，赐它森森鳞甲。

他叫它能护住自己的道心，又叫世人莫要怕它，要世人敬它爱它一如爱佛敬佛。

莲香清雅，四界之外的无有虚无处，这佛腕间缠着那造物，与它闲谈。】

半魔：

那我若咬了人，他会死吗？

半佛：

会死。

半魔：

那若他们来捉我时，我忍不住咬了它们怎么办？

我虽怕极了。

可我不愿他们死。

【那造物的琉璃眸子满是认真，他哑然，又在心底失笑，面上仍是八风不动的沉稳肃穆。】

半佛：

莫要想了，我带你去轮回。

【虚无处千万年于佛只是弹指一挥间，他阖眼沉睡过漫漫光阴，这日有莹白透粉光团被佛光裹着触他羽睫。

他醒来挥手拂去层云群星下窥某界，望见那造物功德已近圆满，心念一动，化身凡人入界。】

————此世————

【带发修行的和尚领男人入暖室莲池沐浴，换上素衣，又端来杯盏烈酒，替他拭发。

男人似是早已习惯他如此体贴，不顾他缄默继续自说自话。】

半魔：

当初他们求我父兄杀桀，父亲身死，兄长与桀同归于尽，娘亲受不住打击，郁郁而亡。

我也被桀的部下四处追杀。我一路逃，一路向那些曾跪在我家门前殿的人们苦苦哀求。

我求他们和我一同对抗这暴虐作恶的余孽，我求他们一起卫道锄奸。

他们居然不应。

他们全都不应。

半佛：

世人生性如此，施主又何必难为自己。

半魔：

和尚，你还唤我施主？

半佛：

半魔。

人间太苦，我来渡你。

半魔：

好，你来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