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又到11月末,这篇文章是2006年的11月末为一个朋友写的,在那年的冬天发表在当时全国最大的足球杂志上,并被评为年度最佳。那时,我们都是少年,只有少年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真挚的感情和少年表达悲伤的方式…
年少的天空总是很蓝,在日升月落的韶华中,我们在球场享受着风起云涌的激情,任凭风吹干挥洒的汗水,伤口上的鲜血。
11月27号是你的生日,两年前的这一天,在你18岁的生日聚会上,我们为你送行。当天晚上你就登上新兵入伍的军列。在月台上,你对所有人说不要哭,两年的时间其实不长,你很快就会回来。那个时候,我们依然可以想一直以来的这样一起享受足球的快乐。部队是不允许带去太多的东西。你谢绝了大家的礼物,只带走了我送你的《足球俱乐部》样刊。你对我说:“以后再有你的文章发表在《足球俱乐部》,记得再送给我”。我淡然一笑:“会的!”火车启动的时候,窗口有很多手伸出来道别。有一只手握着《足俱》挥动的是你。我们追着火车拼命得跑,企图让时间静止,直到精疲力尽看着远去的火车被黑夜吞噬。
你走之后,我们为了高考也暂离了足球。在高三那些压抑的日子,你的信件总是在我们最需要激励的时候给我们带来奋斗的信念。经历高考,进入大学的第一学期,收到你寄来的照片。经过军营一年的磨练,照片上的你瘦了,眼睛依然充满斗志,你也黑了,更透露成熟与稳重。
2006年夏天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在眉飞色舞地谈论着世界杯。而你的部队严阵以待:十月份以来,太平洋的台风频繁登陆。除了世界杯,这一年注定要让我刻骨铭心。在世界杯开赛前,很多人说意大利没有希望了,你却“固执”地坚信他们会浴火重生,你以军人的威严说:“绝境只会激发战士的斗志!”。你在期待卡纳瓦罗和他的意大利队创造奇迹。
6月8号,世界杯的前夜,台风“珍珠”带来的滂沱大雨淋透了又一个四年的回忆。在一种焦灼不安的感觉中,突然接到你从部队打来的电话。今夜,你所在的部队就要开赴抗洪抢险的前线,这一次是在湖南郴州。部队的列车将在五小时后到达家乡的火车站,在这里停靠十分钟,装载抗洪物资,你希望能看到兄弟们……
仲夏的雨夜,在离别的月台上,一群穿着统一球服的人沿着停靠的火车奔跑,眼睛向车厢寻找熟悉的面容。里面的人都是一样的军装,黑黑的脸上有着军人特有的冷静。在倒数第二节车厢中,你看到窗外的我们。军人的纪律让你端正得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轻摆右手与我们告别。在滂沱的雨中,我们歇斯底里呼喊你的名字,而你却听不到,只是冲我们微笑。雨水顺着车窗倾泻而下,冲刷了呼喊与微笑。一窗之隔,恍如隔世。
正如你说的那样,意大利人凭着顽强的斗志绝处逢生,笑到最后。当卡纳瓦罗捧起大力神杯的那一刻,我在想:防洪大堤上的你在两次洪峰的间隙中知道儿时的偶像获得世界杯,你会不会像个孩子一样欢呼?会不会想起我们在一起踢球的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我知道你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很快就会回来!
意大利夺冠的庆祝出奇地简单,持续的喜悦出奇地短。对他们来说,获得世界冠军也仅是一种安慰。从世界杯的前夜到一切喧嚣尘埃落定,始终都没有你的消息。
七月的最后一天,朋友打电话通知我赶到你家。几辆军车停在门口,几个军人留下了你在部队的包裹,烈士证,还有一笔抚恤金……我推开门,看见泪水在每个人的脸上肆无忌惮地蔓延。我一直倔强地重复说着不可能,不可能。然而眼泪冲破了所有徒劳的安慰和疼痛,汹涌而出。在整理你包裹的时候,我发现了你新兵入伍时,我送你的礼物----有我文章的《足球俱乐部》。
我们都默契地提出在你20岁生日的前几天,为你举行一场比赛。我不想在比赛前面加“告别”或者“纪念”,因为你时刻都与我们同在,就像年少时的那样,每一场比赛你的球衣都会穿在我们中间某个人的身上:你一直都没有离开我们!
比赛开始前,我安静得坐在球场的角落边,看着枫叶一片片随风飘落,就像鲜红的血一滴滴洒满一地。队友走过来问我:
他还会回来吗?
会的,他和我约定好的。
他会看到我们为他踢的比赛吗?
会的,人是有灵魂的。
他一定在天堂看着我们
他会为我进球起立鼓掌的!
我们相视而笑。在那一刻,我们天真得相信人是有灵魂的。那一天,长沙的风出奇地大,奔跑的时候,冰冷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我知道那是你在大声激励着我们。终场哨响,我们在球场中央围成一圈,虔诚得仰望天空。整个球场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没有欢呼,我们早已泪流满面。
在你20岁生日晚会上,放着大蛋糕的圆桌有一个座位空着,没有主角。我们围着20支蜡烛唱歌,唱《生日歌》、唱《你永远不会独行》、唱《朋友》、唱《祝你一路顺风》。歌声不止,每一首歌都能让我们留下一段铭记一生的回忆。我们都相信,歌声会飘到天堂,飘向空灵,你一直在倾听我们的歌唱。“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唱《朋友》的时候,所有人的声音和视线变得模糊,于是,我听到眼泪滴落的声音。
今天是11月27号。今天是你20岁的生日。今天卡纳瓦罗获得金球奖。
今天我为你写下这些文字,实现对你承诺的礼物。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