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沫沫,我又失眠了。
自从你走后,家里就变得空荡荡的,除了我吃饭、走路、洗漱、拉屎和放屁的声响外,一切如同死了般的寂静。
然而不知何时,家里来了一群蚂蚁。现在,这里既是我们的家,也是它们的家。只不过你我要用几十年的辛劳换取暂时的居住权,它们不用,它们想来就来,拔腿就走,活得比我们逍遥自在。但在今夜,我起来撒尿时,却看到它们还在忙忙碌碌地收集食物。唉,竟然做个蚂蚁也不容易啊,也要挖洞建房,四处找粮。
我知道,在蚂蚁的社会里,它们的身份是底层劳工,没份享福。它们恋爱和生育的权利已被剥夺,出生就是为了劳作,日复一日直至死亡。我不禁暗暗庆幸自己是人,我还有个你,沫沫。我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亲嘴做爱和生小孩。在我死后,至少还有个孩子会在我倒下的路上继续劳作。
清晨,李嬢嬢家的狗汪汪地叫着,我从窗子抻出头去看,它正摇着尾巴从主人的手里咬过一截火腿肠,撒欢地在路旁啃着。这狗命好啊,不用干活计,整天在小区里游手好闲,逗逗东家的母狗,惹惹西家的小猫,闯了祸自然有主人家收拾,只需见到人时摇着尾巴汪一两声,然后在来的人脚上蹭三五下,就可以混得一天的伙食,不是火腿肠,就是鸡蛋和狗粮。这让我想起家里原来养过的那条叫“板凳”的哈巴狗,骨头汤泡白米饭是它吃过的最好的伙食。有一天我下班回来,没看见它,才知道被舅舅拉去守工地。我可怜它生成哈巴狗却没得享做哈巴狗应有的福,唉,只能怪它把胎投错了。人也一样,投到富贵人家的一生衣食无忧,投到穷苦人家的一生奔波辛劳。
今年屋后的枇杷树收成不好,父亲说要砍了它。我知道它已经老了,老到用尽全力也结不出多少好果子了。曾经几许,它正值壮年,满树黄澄澄的大枇杷,人人都抬头仰望着夸它结得好,临走时不忘揣几个回家。可是现在,人们健忘得连头都懒得抬,摇着头挥手连声对我父亲说:砍了吧,老树就得给新树腾位子!这让我想起,所家坎村李大爷家的那只老公鸡。在一个日出时分,它扯着嗓子打出一连串嘶哑的鸣后,被李大爷起身磨刀,炖成一锅汤喂了小孙子。随后,一只年轻雄壮的小公鸡用响亮的鸣儿继承它的衣钵,同时占有它的遗孀——十多只漂亮的母鸡。
沫沫,我想日子再难,生活还得过。我们按着四季冷暖轮回的规律和不知哪个祖宗定下的那诸多规矩,小心翼翼地活,既然是人,终归会比那些昆虫、牲畜和树木要活得强些。
顺仔
2018.0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