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钢琴师》, 一直想看而没看的电影,终于看了。
看完后一直想:为什么1900不下船?为什么他不下船?为什么他不下船?!
看了几篇影评,感觉都各有见地,各有道理。
我不是一个理性的人,所以将一部电影分解、组合、解读然后得出其意义不是我的强项。用某人的话来说,我只在乎感觉,我觉得我感动了,我真的流泪了,那这部电影就是打动了我,对我而言,它可能就是一部好电影了。如此简单。
但我还是忍不住反复问自己,是什么触动了我?想想,可能是那句“你要怎么办?怎么选择一条街道?一个女人?一栋房子?一块属于你的地方?一片你可以欣赏的风景?一种死去的方式?那么大的世界压在你的身上,甚至不知道哪里是尽头,你不怕自己想到这些会崩溃吗?”
对于简单的人来说,世界太大,选择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1900可以从一条长凳上领悟所有的快乐和悲伤,却不能承受数以万计的长凳带来的繁杂与沉重。人类对未知的恐惧有时候超出常人的想象。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1900似乎是一个自闭症患者,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活着,不愿意为了生存踏出他的舒适区域一步,他喜欢单纯的世界,即使他已经洞察了人间百态。
很多时候,我走在街上,站在公交站旁,坐在一个公园的椅子上,却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接下来要去哪儿,为了什么而继续前行。
小时候的世界很小,快乐却很充足,记忆中的房子充满了明亮的阳光和歌声,充满了家人的身影和温馨。那时候,我不需要远行,就可以得到一切。
高中时候一个月回一次家,每次坐在大巴上都有一种精神的抽离感。看着满车的行人,想象他们正在想象的事情,在确定的起点出发,在确定的终点停止,有一种掌握了人生的确定感和脱离了世人的旁观感。这两种感觉让我恋恋不舍,导致每次下车的时候都有一种被剥夺了什么的痛苦产生。那时候,我想成为一个司机,没有远行,只有固定的航线,就像摆动的时钟,绕了一圈,总会回到原来的地方,永远不会偏离航道,好像只有那样,我才能抓住我的人生。可惜时间并不是时钟,它走过了就走过了,再也不会回去,我什么都没有抓住。
在青春时期,经常一个人远行,南下、北上、东行,走很远的路,坐很远的车,世界真的很大,很大,我只是在路上,没有家人,没有记忆中的房子,我很小,很小,小到世界好像是空的,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容得下我的身躯,除了记忆中的房子和村庄。
后来,再长大一些,再回到故乡,发现记忆中的房子是那么的矮小、阴暗、破旧,记忆中的村庄早已物是人非,感觉心都碎了,我那可怜的躯体该魂归何处呢?
再后来,火车通往了老家,坐在火车上,窗外划过一个又一个村庄,每一个村庄都和我的村庄那么相像,他们都有几栋房子、一条乡间小路、数亩旱地数亩水田数亩池塘,长满了小麦、棉花、水稻和荷叶。火车驶了三个小时,我看了三个小时的村庄,让灵魂游荡在这些村庄的大地上,寻找我的村庄。最后只找到了深深的幻灭,因为我以为的唯一从来都不是唯一,我甚至都找不到我的村庄。我只不过是大地这个棋盘上的一粒小小的灰尘,落在某个格子的缝隙里,连颗棋子也算不上。某天,当时间的风吹过,我和我的村庄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时我才真正地意识到,世界是如此之大,大得我走任何一条路它都不会在乎,我生我死,它也不会在乎,而我,真的能在这无限的世界里弹一首自己的曲子吗?当我意识到这点时我才知道我那长久以来无法排解的忧郁和压力是从何而来的了。就像1900说的那样“如果琴键是无限的,那么你在琴键上是无法演奏的。你坐错了长凳。那是上帝的钢琴”。
想来,1900不愿做上帝,而很多人却被迫选择了坐上上帝的长凳,丢掉自己的心,手忙脚乱地挥舞着肢体,弹奏着杂乱的曲子,在偶尔一个人的时候才感受到身心如此疲惫,却不知自己终归何方。我们都是被上帝愚弄的灰尘和棋子。上帝给了我们整个世界,我们就在这个世界里面胡乱地游走,总是忘了问自己,你要的世界到底有多大?是一个房子?还是一个村庄?还是一个城市?还是一个国家?抑或,只是心之方寸?
“你在一架有限的钢琴上,可以演奏你的幸福。这是我的生活方式。陆地对我来说,是一艘太大的船,是一个太美的女人,是一段太长的航程,是一瓶太浓烈的香水,是我不会演奏的音乐。”1900只需要一块糖,世界却要给他一个糖厂。世界也给了我一个糖厂。我不是1900,我没有天才的创作能力,没有纯洁如婴儿般的灵魂,我只是他的朋友Max,在上帝的棋盘上飘来飘去的灰尘。
“我不能下船,我至多可以死去。”1900选择了死亡,选择了忠于他的村庄,而我们是凡人,我们终归要强迫自己从自己的躯壳里走出来,将自己分成若干份,扮演若干个角色,勉强自己成为上帝的灰尘和棋子,并以此为生或以此为荣。而天才和理想主义者1900却选择了住在自己的村庄里,自己的音乐里,因为“对世人来说 ,我并不存在”,对上帝来说,他也并不存在。那么,凡人们,在上帝的游戏里,你又能存在几许时光呢?也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