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仙

以下故事皆为亲身经历,绝无半分夸张。

我叫高阳,九三年分配到二中教书。那一年,我高中三年的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李天一,警校毕业,也毕业回到老家县城,等待分配。

李天一,因为嘴大,我们都习惯喊他大嘴。大嘴在家等待分配的那些天,日子过得优哉游哉,没事就到二中找我,在我的小破房里和我还有另一个同样刚毕业绰号叫猴子的同学一起吹牛皮。大嘴说他家里上面有人,正在疏通关系,分到公安局那是指日可待。

眉飞色舞之际,他会拍着我和猴子的肩膀说:“以后你们出了什么事,兄弟我一定会那个什么什么,是吧?”

这时我们都会莫名地感动,虽然我们都清清白白,也不会无缘无故犯什么事。

等了大半个月,疏通结果出来了,很意外,大嘴没有疏通到公安局,而是通到了民政局,更意外的是,是民政局的下属单位一一殡仪馆。

为此大嘴郁闷了好几天,“他妈的疏通来疏通去,通哪里不是通,偏偏通到殡仪馆,早知道就不疏通了,老子的那一件华子都让狗抽了。”

作为朋友,我不得不安慰一下他,把猴子叫来,陪着他喝了一顿酒。

好在大嘴生性乐观,几杯酒下肚,也就想开了些,反过来又细数起殡仪馆上班的好处来:比如清闲啊,比如家属的意思意思啊,比如地处偏僻利于修身养性啊。

吹牛吹到兴高采烈处,他又拍着我和猴子的肩膀说:“以后你们出了什么事,兄弟我一定那个什么什么……”

没等他话说完,我和猴子放下酒杯,争先恐后地揍了他一顿。

我们县城的殡仪馆建在东南角,背后靠山,前面对水,风水上叫依山傍水。从大门进去,左边没有任何建筑,右侧是一排平房,摆着各种挽联花圈花篮。正面有几个大厅,用来给死者办丧事,开追悼会。而大厅的后面,就是停尸的冷库。倘若从高空俯瞰殡仪馆的格局,那就像一个大大的7字。

后来听大嘴说,殡仪馆的选址和格局都是有根据的。

先说选址,殡仪馆选在东南方位,是因为东南方乃至阳之地,是“阳中之阳”。《易经》上说,太阳由东方升起,因此属阳;而南方气候炎热,五行主火,火亦为阳,所以东南方就是阳气最旺的至阳之地,把至阴的殡仪馆建在此处,才能一阴一阳,阴阳相济。

再说格局,殡仪馆的格局像一个“7”字,是因为民间办丧事,一般都是以七为单位,比如头七,二七,三七……直至五七。殡仪馆建成“7”字,也是寓意如此。

大嘴分配到殡仪馆后,馆长让他负责开车,另外还做一些布置灵堂的杂事。

整个殡仪馆也就一辆灵车,十座的金杯面包改装而成,分前后两个部分,前面保留了两排座位,后面全拆了用来放尸体,前后两部分用铁皮隔开。有时候家属人多,前排坐不下,大嘴又会在后面放两条长凳,左右各一,专供家属坐。

大嘴虽然胆大,也不愿意一个人去拉尸体,只要我们有空,他都会叫上我们陪他出车,一路吃喝全归他,还分烟给红包,而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坐在副驾陪他,听他天南地北地胡侃吹牛,当然我们也绝不会往后面看,毕竟那是死人呆的地方,让人瘆得慌。

而我那天经历的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却是从二中开始。

那天是礼拜六,晚上九点,我和猴子从纺织厂的舞厅里出来,才走到校门口,就听见李校长大声喊:“小高老师,快点来帮忙,有人掉池塘里了!”

二中校园里的那口池塘,三面有栏杆,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靠近教学楼的那一侧空着无遮无栏。

李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又干又瘦,眼睛近视得厉害,偏偏又不肯戴眼镜,看人的时候老是眨巴着眼,天知道那天怎么看清池塘里有人?

我和猴子跳进池塘,在半人多深的水里把人捞上岸,又手忙脚乱地抢救了一番,等校医赶来,人早已经凉了。

淹死的人是一个瞎子,也不知道是哪个老师的亲人,平时就住在二中的一间破乱房子里。

十点多钟,大嘴开着那辆灵车来了。

我和猴子驾轻就熟地上了车,瞎子的尸体就孤零零地放在车后,李校长要我们先把瞎子送到殡仪馆停尸房,第二天再去通知家属。

其实他也不晓得瞎子的家属是谁,住在哪里。

去殡仪馆的路上,大嘴车开得飞快,我颠得有些难受,对他说:“你小子慢点开,我有些不舒服。”

大嘴瞟了我一眼,问道:“你不会晕车了吧?”

我说:“没,就是刚才在水里捞人,现在感到恶心。”

猴子也说心里有点不舒服。

大嘴给我和猴子一人扔了一根烟说:“没事,你俩这是第一次与尸体打交道,抽支烟缓缓就行了。”

他自己也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一口说道:“你俩知道不,雷师傅告诉过我,跑殡仪馆这条道,路上不干净。”

我骂道:“操,这荒郊野外的,你别搬出雷师傅吓我。”

雷师傅是殡仪馆外聘员工,专职修坟,满脸胡子拉碴,看上去神神叨叨,他在殡仪馆干了将近二十年,据说经历了不少怪异事件,我没事找大嘴吹牛时,看着雷师傅空闲,就爱逮着他讲鬼故事。

印象最深的有这么一个故事,雷师傅说就发生在他老家。

大概在十多年前,他老家的一个年轻人出车祸死了,那时还不兴火葬,可是要入土嘛,没有棺材又不行,但年纪轻轻的,又怎会给自己准备这东西?临时找木匠做是来不及了,于是其家属只好跑到附近农村去找老人买棺材。

一般在农村,人过了花甲,都会提前为自己打口棺材,已备不时之需,这在当地叫“备喜棺”。

在乡下,老人对自己的棺材看得如自家房子一般重要,加之死者又是在壮年猝死,不吉利,因此死者家属找了半天,也没人愿意卖。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老头自己找了过来,问他们:“你们是不是要买棺材?”死者家属忙说是,老头又问:“睡棺的人是不是姓娄?”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老头干脆地说:“我有副棺材,卖给你们,走,现在去取!”

娄家人一听可舒出一口长气,跟着老头一路感激不断,老头开始闷头赶路不说话,后来大概听得烦了,一摆手,说:“你们不要谢我,是他自己选的,我不卖你们也不行。”

这话说得大家云里雾里,但是看老头不愿意多说,也就不好意思追问,跟着老头一路走到他家,在老头的指引下,死者家属把棺材从阁楼抬到了门外,给完钱,又不停说着感谢的话,老头摇摇头,说:“我和你们说了,不要谢我,这是他自己选的,如果他没选,那我也不会卖给你们。”一个人实在憋不住了,问:“老人家,你说了两次这是他自己选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老头不说话,招呼了两个人示意把棺盖挪开。

这棺盖一打开,在场的人都往棺里看去,这一看,大家无不惊叫起来,有离得近的,居然吓得猛然几个踉跄跌在地上,原来在棺内,一个用血写成的“娄” 字正森然印在棺材板上。

后来据老头说,大概在昨晚十二点左右,他在床上听到阁楼发出一阵蛮大的动静,老鼠折腾不出这么大的响声,老头怕是贼,于是拿着手电筒上楼查看,却发现空无一人,堆放的东西也没有被翻动,这时老头看到自己的棺材似乎有点异样,走前一看,棺材盖居然被挪开了一条缝,老头好奇,于是就搬开盖子……后面的事大家也就知道了,老头说,饶是他这么大把年纪了,什么古怪事没听过瞧过?还是被吓得不清,后来听说有人死了到处找棺材,于是就自己找了过来。 

老头说到这里,一脸无奈,摊着手说:“你们说,他都自己来选好了,我不卖,行吗?”

这故事当时听起来我只是感到怪异,却并不害怕,只是在这荒郊野地,又是坐在这样一辆车上,我突然觉得后脊梁一阵阵发凉。

当然我也不能让大嘴和猴子看出我的心虚,连吸了几口烟,烟火明灭不定,我强装镇定道:“雷师傅的话也信?吓吓你的!”

大嘴摇下车窗,凉气扑面而来,初夏时分,漫山遍野的蛙鸣声随处可闻。

他弹掉手中的烟头,笑而不语,我从后视镜隐约看到,他笑得有些不自然,我明白了,这小子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内心也害怕。

谢天谢地,大嘴平安地把车开到了殡仪馆,等把瞎子送进停尸房,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

大嘴的值班室就在三号厅旁边,自从大嘴自掏腰包添了电火锅之后,这里就成了我们娱乐的一个窝点。

那天我们动手搞了一顿火锅,又喝了几瓶啤酒,准备打牌到天亮。可其中一个交警大队工作的朋友说太晚了不来了,三缺一,又找不到人,本想各自回家,可我和猴子一想到雷师傅说的那句话,又真怕回去路上碰到什么脏东西,于是临时决定搞一个三人茶话会,搞多晚算多晚,反正值班室有床。

我曾经听雷师傅说过,在殡仪馆,晚上,特别是十一点到一点这段时间,不可以谈论诸如鬼神之类的话题,尤其不可以做可能招惹这些东西的事情。他说一天之中,子时是最为阴森的时间段,否则惹来什么脏东西,后果会不堪设想。

可是那时正值血气方刚,不知天高地厚,在把所有认识的姑娘都说了一遍之后,酒精壮人胆,大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正值一点,他提议道:“不如我们来请筷仙吧?”

“请筷仙?”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我和猴子的赞同。

大嘴到隔壁办公室拿来一大把蜡烛,那里堆满了蜡烛元宝鞭炮,是大嘴他们创收外快的重要商品。

我和猴子按照大嘴的指示,把蜡烛按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向依次摆好,又逐一点亮,然后找来一碗,盛满干净的水,又拿来三根筷子。

一切准备妥当,大嘴关了灯。

烛光盈盈,我和猴子坐在桌子的一侧,目不转睛地看着另一侧的大嘴念咒请仙。

大嘴端坐在椅子上,把腰杆挺得笔直,垂下眼睑,嘴里神神叨叨地嘀咕着。

此时我非但不感到恐惧,看见大嘴一脸严肃的模样,反而有想笑冲动,而一旁的猴子却是忍俊不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我用胳膊肘捅了捅猴子,示意他安静。

大嘴似乎并未受到干扰,依旧心神合一,专心继续着他的古怪行为。 

房间里十分安静,蜡烛燃烧的声响仿佛清晰可闻。

大嘴从桌上拿起三根筷子,并成一排,如上香般把筷子缓缓插入盛满清水的碗里,同时嘴里轻轻说了一声:“请!”

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大嘴松开手,三根筷子齐刷刷地直立在水中。

我惊呆了,抬眼看了看猴子,他显然也被眼前的奇异景象所镇住,脸上流露出复杂而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倒是大嘴此时颇有神棍风范,面无表情,无比镇静地对我和猴子说:“筷仙来了,有什么问题,问吧?”

猴子有点结巴:“怎,怎么问?”

大嘴说:“随便,除了别问你什么时候挂,其他随便问。”

我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了一句:“请问筷仙,我什么时候可以找到一个女朋友啊?”  说完我眼巴巴地盯着筷子,期待能得到一点让我惊喜的提示。

三根筷子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直直地立在水中,既没摆出我期待的造型,也没发出我渴望听到的声音。 

我看着大嘴,问:“怎么回事?不灵啊,你看,不动也不说。”

猴子插嘴说:“你这个问法就有问题。”

我说:“怎么讲? ” 

猴子说:“你问什么时候能找到女朋友,你叫筷仙怎么回答你,你让它给你摆个日期?或者说它张嘴回答你?”

我白了他一眼,说:“要不你来问。”

猴子自信满满,说:“看我的。” 

他挪了挪屁股,把身体坐正,搓搓手,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说:“筷仙筷仙,不好意思这么晚惊动您老人家,我就想向您咨询一个问题,您不用告诉我太多,只要回答对或者不对,能或者不能,好或者不好,是或……” 

我听着不耐烦,打断他:“你他妈快点,啰啰嗦嗦地干什么。”

猴子清清嗓子,对着三根筷子问:“请问筷仙,一完小的张晓静对我有没有意思?”

三根筷子依然一动也不动,像扎了根似地竖在水中。

猴子面子有些挂不住了,骂道:“操,怎么回事?”  

大嘴一脸若有所思,我捅捅他,说:“要不你来试试? ” 

猴子表示同意,说:“嗯,也许是要请它的人问,才会回答,大嘴,你试试。” 

出乎我和猴子的意料,大嘴摇摇头,说:“我觉得有点问题,还是不搞了。”

我与猴子异口同声:“有什么问题?” 

大嘴面色凝重地说:“不知道,但不应该这样啊? ”

猴子说:“那你试试啊?”

大嘴继续摇头:“还是不试了,赶紧送走它。” 说完他低声念了几句什么,忽然间大喝一声:“走——”

我和猴子伸长脖子看着,三根筷子立在碗中,纹丝不动。

大嘴有些急了,又神情紧张地念了几句,一次比一次急迫,到了第五次,他甚至咬破食指,对着筷子大吼道:“走——”

然而没有用,筷子像中了邪似的,直直立在那里。

我和猴子再不懂其中的门道,也知道事有蹊跷。

八支蜡烛燃去了三分之一,烛油一滴一滴滴在桌面上,无声到惊心动魄。

值班室的门窗紧闭,烛光却左右摇晃闪烁。 我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这种恐惧让我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个房间里,还有第四个人!

这种感觉,和我在一年前经历的一件怪事一模一样。

这时猴子按捺不住,猛地站起来大声说:“它不走,我来送它走。”说完他用右手掌甩向筷子。

“不要!”大嘴阻止不及,三根筷子被猴子一掌扇出瓷碗。

一阵怪风毫无征兆地在值班室刮起,八支蜡烛同时熄灭,房里顿时漆黑一团。

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桌上那只盛满清水的瓷碗突然爆裂开来,清水溅进我的脖子里,说不出的冰冷。

在一阵慌乱之中,我听见大嘴在喊:“猴子,快,快开灯!”

“在,在,我在找,别推我呀!”猴子坐在靠墙的位置,他在墙上一顿乱拍,终于按到了电灯开关。

灯亮了,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我们三人眯了一会才适应。

值班室一片狼籍,桌上的蜡烛被刚才的怪风全部刮倒,七零八落地躺在桌上。中间的那只碗,已崩裂成碎片,残破的瓷片到处都是,清水顺着桌面,嘀嗒嘀嗒地淌着。

猴子惊魂未定,指着桌上的碎片问大嘴:“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嘴也很激动,责备猴子:“操,我说了别动别动!”

猴子也骂骂咧咧:“操,你又没早说。〞

眼看两人要吵了起来,我赶紧劝阻道:“别吵别吵,今天这事太邪门,咱们收拾一下,赶紧溜,有什么事天亮之后再说。”

我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草草收拾了残局,迅速离开殡仪馆。

在车上,猴子忽然想到了什么,质问道:“刚才我在墙上摸开关的时候,你俩谁推的我,吓死人了,操!”

我说我没推,大嘴也摇摇头说:“咱俩隔着桌子,怎么推,我又不会瞬移。”

猴子有些纳闷了,挠挠头说:“不对啊,明明有人推我的。”

他发了一会呆,起身掀起衣服,弓着后背对我说:“来来来,高阳,帮我看看,我后背有没有异常?”

我瞥了一眼说:“除了几根排骨,什么也没有。”

猴子整好衣服,舒了一口气:“那还好,你们不知道,我在找开关的时候,感觉被人猛地从后面推了一下,差点撞墙上,还以为是你们谁弄的。”

我和大嘴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神不宁,总觉得这件事还没完。今晚发生的事我实在找不出科学的解释,此时,我已确信这个世上确有某种神秘的东西存在。也许是猴子的鲁莽触犯了所谓的筷仙,又也许是我们招来了某类不干净的东西,要说脏东西,哪里还比殡仪馆多?

想到此,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赶紧跳下床,把衣服裤子脱个精光,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确信身上没有任何奇怪的印记后,才重新回到被窝。后来我得知,那天晚上,大嘴和猴子同样失眠,也和我一样在镜前自我裸体欣赏,其结果是:我和大嘴安然入眠,而猴子,就没有我俩这么幸运了。

第二天,我刚上完课,还没来得及回到我那小破屋,就听到传达室吴伯火急火燎地喊我:“小高老师,电话!”

整个二中当时就装了一部电话机,起初有许多老师蹭公家电话,不管是市话还是长途都打这部电话,不到两个月,电话费高得惊人,李校长心疼,索性让人封了电话机拔号盘,只能接却不能打出去。

是大嘴打来的电话,他说猴子出事了,现在在殡仪馆,让我赶紧过去,我问他猴子出了什么事,他说过来就知道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猴子出事了?还在殡仪馆,难道猴子他……

一路上我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地赶了过去。

当我看到猴子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又喜又怒,冲上去捶了他一拳:“大嘴在电话里说你出事了,我还以为你挂了,操!”

出人意料的是,猴子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反击。相反,他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愣了一阵才苦丧着脸说:“高阳,咱这回离挂掉也不远了。”

“怎么,还没缓过来,你小子平时不是很嚣张的吗?”我还以为猴子是被昨晚的事吓着了,所以开始嘲讽他。

大嘴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恶狠狠地抽烟。猴子一脸苦相掀起衣服,转过身说:“呶,你看!”

“啊!”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猴子的后背靠右肩的地方,印着一只血红的掌印,那血色,鲜艳欲滴,看上去触目心惊。

只是这掌印有点奇怪,只有四根手指,从位置上看,似乎缺少了一根无名指,并且拇指方位还多了一道印记。

看着这掌印,我似乎想到点什么,但究竟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不应该啊。”我说:“我记得昨晚在车上我替你看了,明明是什么都没有的啊?” 

猴子欲哭无泪,说:“当时可能是没有,我回家以后,觉得被那什么推了一把不干净,接着就洗了个澡打算去去晦气,谁知道洗完澡出来,对着镜子一看,晦气没洗掉,反而洗出个这玩意来了。”

我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地方,问:“痛不痛?”  “不痛,什么感觉也没,可就是去不掉,后来我又洗了好几次,皮都快搓下来了,还是这样。”  

我朝周围看了一圈,问大嘴:“雷师傅呢,他知道不?”

大嘴说:“雷师傅在山上修坟,这事我一早就和他说了。”

我急忙问:“他怎么讲?” 大嘴说:“还能怎么讲,说我们玩出事了,十有八九招来的是鬼,等他下来,让他看看猴子的背再说。” 

我应了一声,看了看脸色泛白的猴子,欲言又止。三个人蹲在院子里抽闷烟,一支接一支,等雷师傅修坟回来,我们三人脚下,已经丢满长短不一的烟头。

雷师傅也是火暴脾气,一看到我们仨劈头盖脸就一顿骂:“你们三个小崽子,什么不好玩,半夜三更地跑来玩这个?”

猴子像捞到救命稻草,唰地一下站起身,又掀开衣服,弯着腰说:“雷师傅,您帮忙看看,我这是怎么回事?”

“嚯!”雷师傅发出一声惊叹。 

不知是冷还是怕,猴子的身体抖得厉害,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很严重啊?” 

雷师傅眯起眼,又仔细瞧了会猴子后背的掌印,说:“这人缺了一根手指头,大拇指上还戴着什么物件,说不定是玉斑指。” 

“玉斑指!”雷师傅的尤如一道闪电在我心头划过。我不禁大叫一声:“猴子,我知道是谁了?”

猴子先是疑惑地看着,突然间也缓过神来,怪叫一声道:“是他,那个瞎子。”

前天晚上,我和猴子把那瞎子从池塘里捞起来时,在几支手电筒的照射下,分明看清楚了,瞎子的拇指上戴着一个偌大的类似戒指的东西,只不过我俩见识浅薄,不知道那东西叫玉斑指。

我说:“这么说,昨天晚上我们招来的压根不是筷仙,而是这个瞎子的⋯⋯”

我看了一眼猴子,把“鬼魂”两个字咽了回去,而猴子此时,已是脸色惨白。 

雷师傅把在手上把玩了半天的香烟点上,说:“我估计,这鬼没什么恶意,被你们三个碰巧招来,觉得好玩,后来猴子把筷子打掉,估计把他吓到了,要跑,跑的时候推了猴子一把,就留下了这个。” 

听雷师傅这样说,猴子的脸色稍有好转,但依旧忧心忡忡,一张嘴溜出几个问题:“那我背上这玩意怎么办?会不会中邪得病?怎么去掉?要不要去给瞎子上柱香烧点纸什么的?” 

雷师傅沉吟了一会 ,抽了几口烟,说:“烧点钱给他是应该的,毕竟你们把他吓着了……” 猴子打断雷师傅的话说:“我操,只听说过鬼吓人,没听过人吓鬼,这瞎子差点把老子给吓死。”

大嘴拍了拍猴子说:“别打岔。”

雷师傅弹弹烟灰,接着说:“至于猴子身上的印记,没事,买半斤糯米,加高度酒蒸熟,敷在掌印上,一天两次,四五天后阴毒就会完全拔尽。”

猴子这下踏实了,眉眼笑开了花:“雷师傅就是雷师傅,大师啊!”

看到事情快要圆满解决,我也长吁了一口气,只不过内心隐隐还是有些不安,觉得这件事不会如此轻易善了,但看着雷师傅从容不迫的样子,心想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猴子一把拽起大嘴说道:“走,赶紧去买几斤糯米,这就去疗伤。”

我叫住他俩:“急什么,先给瞎子烧点纸吧,不然他又找上你,再摸你一下。”

猴子一拍脑袋道:“对对对,大嘴,去拿点货,咱去给瞎子烧点,哦,雷师傅,您知道瞎子埋哪里吧?”

瞎子的坟很简陋,墓前没有花圈,也没有贡盘,只有一撮未燃尽的纸钱,一块用细竹杆挑起的招魂幡,招魂幡随着山风猎猎作响,显得异常清冷。

我们先烧了点元宝和纸钱,又各自点燃一炷香,轮流在坟前叩头。

轮到我时,突生变故,我似乎冥冥中听到一丝奇怪的声音。

“救救我,救救我!” 我愣了一下,仔细聆听,那声音忽然间又消失了。

猴子在一旁边烧纸钱边嘀嘀咕咕:“这些钱你拿去花,花完了千万记得别找我,我胆小,他俩胆大,所以找他俩就可以了,他俩会转告我的,到时候我再烧给你。”

我差点气笑了,正要说话,那诡异的声音又传来了,这次我听得清清楚楚,是从身后另一座坟后传来的。

“救救我,救救我!”

那声音无比凄厉,就像在我耳边低语。

我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条件反射般扭过头去。

就在雷师傅和大嘴站的后面,还有一座坟,我僵着脖子,不顾浑身的鸡皮疙瘩,慢慢地朝那座坟走去。

咋晚下了点雨,四周有些泥巴,坟前立着一块石牌,上面的字看得不太清晰。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擦去石牌上的泥泞,终于看清了上面刻的字:“爱子张文青之墓”。

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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