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
密林深处,残阳被乌云啃得只剩一弯血痕。
慧清师太右肩的毒斑已爬过嘴角,青灰道袍被血黏在背上,每一步都扯得伤口滋滋冒血。
她右臂死死夹着黎飞儿,孩子的小脸贴在她渗血的衣襟上,睫毛上的泪珠早被风刮干,只剩眼角一道湿痕。
身后的林木“哗啦”作响,苏逸尘带着人追得更近了,玄铁令牌撞击的脆响里,混着他粗重的喘息——脸上的刀伤该是被风扯裂了。
师太突然瞥见前方丈许外,有棵老槐树的树根拱出地面,形成个半人高的树洞,洞口被藤蔓遮得严实。
她没多想,矮身冲过去,左臂顶着藤蔓撞开缺口,把飞儿先塞进去,自己跟着蜷身钻入。
树洞窄得转不开身,腐叶的霉味混着血腥味呛得人发晕。
她反手扯过藤蔓遮住洞口,刚喘口气,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停在树前。
“苏先生,这儿有片新断的藤蔓!”
苏逸尘的声音贴着树干传来,带着刀刮似的戾气:“劈开!”
师太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长剑早在上坡时脱手了。
她只能将飞儿往树洞深处推,自己后背抵住粗糙的树壁,毒斑蔓延的地方开始发麻。
“咔嚓”一声,藤蔓被劈开,刀尖裹挟着森然寒光疾刺而入,险险擦过师太肩头,深深扎进树壁。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星辰殿弟子气喘吁吁地匆忙奔来,神色焦急,急声道:“苏先生!村庄那边的兄弟们发现还有活口,那老尼姑会不会已经逃到那边去了?”
苏逸尘脚步一顿,眼神阴鸷,咬牙从齿缝挤出字:“追!绝不能放过她,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脚步声仓促响起,渐行渐远,其间夹杂着众人急促的应答声。
树洞外渐渐恢复安静,唯有风吹树叶,发出沙沙声响。
师太靠着树壁,后背的鲜血早已浸透腐叶,这才缓缓放松紧绷的神经。
怀里的黎飞儿小脸依旧苍白如纸,昏迷不醒,她望着洞口透进来的最后一丝天光——只要熬过这一夜,等危险过去,加快脚步赶回峨眉山……
与此同时。
你静静地躺倒在一棵古树下,微风撩动你额前碎发,扫过那张染血的稚嫩脸庞。
四周弥漫着一股死寂的气息,入目之处,只见两堆枯骨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留存着,一把长剑深深插入其中一具枯骨的胸膛,而另一具枯骨的手仍死死攥着断裂的剑柄,似在向世人诉说着往昔那场惨烈的争斗。
你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如纸,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身体时不时因伤痛而微微抽搐。
在昏迷中,你的脑海里尽是破碎的画面:黎飞儿那惊恐的眼神、山洞中黎大叔和黎母那两具冰冷的尸体,还有星辰殿众人那一张张充满杀意的脸。
这些画面如鬼魅般不断盘旋,让你发出痛苦的呻吟。
啪!一个野果精准砸在昏迷的你额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紧接着,头顶树枝传来“吱吱吱”的尖细叫声,一只通体金毛的小猴蹲在枝桠上,圆溜溜的眼睛在月色下闪着光。
它见地上的你毫无反应,又抓起一颗红透的野果,爪子举得高高的,身子兴奋地狂跳着。
随着又一声“啪”,第二颗野果狠狠砸在你后颈,小猴歪着脑袋,像是在好奇这团一动不动的“物体”为何不搭理自己,爪子里还攥着好几个野果,随时准备再来一下。
第二颗野果砸落时,你的喉结突然滚了滚,睫毛颤了颤,像是被颈后那阵钝痛从混沌里拽出半寸,眼缝里先挤进一缕月色——树影斑驳地晃着,枝桠间那团金色毛球还在“吱吱”叫,爪子里的野果红得像团火。
“水……”
小猴见你嘴唇动了动,却没去碰地上滚着的野果,正急得“吱吱”叫,忽然停了蹦跳。
金绒绒的耳朵抖了抖,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细微的动静,猛地将爪子里的野果往嘴里一塞,腮帮子鼓鼓地窜下树,尾巴卷着一根垂落的青藤,“嗖”地荡到你面前。
它鼻尖凑到你嘴边嗅了嗅,又用爪子扒拉你沾血的衣襟,见你眼皮抬了半寸又坠下去,根本没看自己手里的果子,顿时来了脾气。
毛茸茸的爪子直接抓起颗最红的果子往你嘴里塞,果皮蹭得你下巴痒痒的,可你牙关紧咬,半分没动。
“吱——”
小猴像是被惹恼了,猛地缩回爪子,圆眼睛瞪得溜圆,突然扬起爪子,带着野果的甜腥气,“啪——”地一下拍在你脸上。
力道不算重,却带着股子蛮劲,拍完还龇牙咧嘴地冲你龇出尖牙,仿佛在说:这好东西都给你了,怎敢不接?
就在这时,你的喉结突然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喉咙深处涌上来,又被你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一动静让小猴准备再来一下的爪子瞬间悬在半空,圆眼睛直勾勾盯着你的脸。
下一秒,你的眼皮猛地颤了颤,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沾着血痂的睫毛簌簌颤动,终于掀开一道缝——里面淌着未干的血痕,混沌的视线撞进小猴圆溜溜的金瞳里。
四目相对的瞬间,小猴像是被那道掺着血丝的目光烫到,“吱”地惊叫一声,浑身金毛猛地炸开,活像团竖起尖刺的蒲公英。
它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转身就窜,爪子在你胸口蹬出个浅坑,借着这股力道“咻”地弹回树上,蓬松的尾巴扫落几片枯叶,只留下一串红透的野果滚落在你手边。
你的视线还僵在小猴消失的树杈上,喉咙里滚出一声模糊的气音。
你维持着半睁眼的姿势,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却没再合上,喃喃道:“我要死了吗?不——我不能死,飞儿,飞儿……”指尖在冰凉的泥土里划过,不经意间触到个圆滚滚的东西——是那颗被小猴塞过、又滚落在旁的野果。
果皮带着点残温,像是还残留着小猴掌心的暖意,你侧身盯着那抹诱人的红,求生的本能压过了身体的剧痛,你额上两道眉毛因这股劲微微挑起,下巴那两撇浅浅的八字胡也跟着绷紧,凑成的“四条”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影。
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蜷起手指将野果勾到掌心,又艰难地抬起胳膊,颤抖着把果子往嘴边送。
干涩的嘴唇触到微凉的果皮,你猛地张开嘴,连皮带肉咬下去——
“噗嗤”一声,鲜甜的果汁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带着山野间特有的清香,顺着喉咙滑入干涸的食道。
那股清甜像一道暖流,熨帖着灼烧般的脏腑,激得你眼眶一热,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混着脸上的血污淌进嘴里,咸涩中竟掺着丝奇异的甜。
直到两个野果下肚,空荡荡的腹中有了点实在的暖意,你才撑着地面,一点点挪动身体,膝盖发软地跪坐起来,随即缓缓盘膝而坐。
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尽管胸口的伤让呼吸带着剧痛,却还是强撑着凝神静气,默默运起这段时间和慧清师太学的峨眉上乘内功心法“清心诀”。
虽说你只学了皮毛,可清心诀作为峨眉镇派至高绝学自有其中奥妙。
丝丝缕缕的内力自丹田缓缓升起,顺着经脉游走,如细流浸润干涸河床,正一点点舔舐、修复着你受损的内腑,胸口那撕裂般的痛感渐渐缓和了些许。
树上的金色小猴蹲在枝桠上,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树下。
方才还瘫在地上不动的你,此刻竟盘膝坐了起来,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块石头。
它在这峡谷里长大,从没见过这般古怪模样,尾巴尖无意识地扫着树叶,忽然抓起颗野果,这次没扔,反倒揣进怀里,爪子扒着树干往下挪了挪,见你依旧没动静,索性“嗖”地跳下地,蹑手蹑脚凑过去,毛茸茸的鼻尖对着你的脸颊嗅了嗅,又用爪子轻轻碰了碰你垂在膝边的手,像是在确认你是不是还活着。
你只觉手背被毛茸茸的东西碰了又碰,那轻痒混着胸口的闷痛,搅得内息微微一滞。
你想睁眼赶开这烦人的小东西,眼皮却重得像焊死了一般,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欠奉,只能任由那股烦躁随着内力流转,在经脉里慢慢沉下去。
小猴见你始终没反应,圆眼睛渐渐红了,鼻尖凑到你颈边嗅了嗅,只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它像是慌了神,“吱吱吱”叫得愈发急促,爪子在你膝头胡乱扒拉,又绕着你转圈,蓬松的金色毛发被风掀起,活像团乱滚的毛球。
夜风渐凉,吹得树影在地上扭曲摇晃。
小猴叫累了,就蹲在你手边,爪子时不时碰一下你的手指,见还是没动静,便耷拉着耳朵,金绒绒的脑袋搁在你手腕上,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
月升月落,星子渐稀。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刺破林雾,照在你苍白的脸上,你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内息已比昨夜平稳了许多。
而那只小猴,不知何时蜷在你胸口睡着了,圆滚滚的身子随着你微弱的呼吸起伏,嘴角还挂着丝晶莹的哈喇子,沾湿了你衣襟上的血痕。
“呼——”晨风轻柔地拂过,吹得你的头发向后扬起,发丝在晨光里划出细碎的弧线。
眼皮终于掀开时,胸口那团暖乎乎的东西上还带着点湿乎乎的触感——是小猴的哈喇子,这家伙正把脸埋在你怀里,尾巴绕着你胳膊打了个结。
你嘴角扯了扯,用还没什么力气的手指戳了戳小猴的脑袋:“小东西……昨天就是你在这儿吵吵嚷嚷。”
小猴“吱”地弹起来,瞧见你睁眼,那双昨天还水汪汪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淬了光,兴奋地在你胸口蹦跶,“吱吱吱”叫个不停,爪子还拍着你的肩膀,像是在邀功。
突然,一阵腥风裹着狼嗥“呜呜……”滚了过来,惊得枝头晨鸟“扑棱”飞散,落叶簌簌往下掉。
小猴猛地炸毛,“咻”地蹿上树顶,却没蹲稳,反而抓起身边一根垂着的青藤,使劲往下一甩——那藤条“啪”地抽在你面前,末端正落在你手边。
狼群已从林子里涌出来,灰影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
你攥住藤条的刹那,最前头的狼已扑到树下,獠牙狠狠叼住你的裤腿,猛地往下一拽。
“刺啦——”粗布裤子像被撕开的纸,从腰间到裤脚裂成几缕,随着狼头甩动,碎布片簌簌飘落。
你借着藤条往上荡的瞬间,整条裤子已被拽得精光,光溜溜的屁股在晨光里晃了晃,随即被上升的身体带向树干。
狼群在底下疯狂蹦跳,爪子抓挠着空气,却够不着那晃悠的藤条。
高枝上的小猴看得急了,“吱吱”叫着往下扔野果,像是在帮你打狼。
你咬着牙往上攀,藤条勒得手心发烫,光溜溜的身子蹭过树干,却顾不上这些——眼下保住命最要紧,至于这副狼狈模样,只能先抛到脑后了。
等你终于够到树杈翻身上去,低头一看,树下狼群还在打转,而你光溜溜的模样正好被枝桠间的小猴看得一清二楚。
小猴歪着头瞅了瞅,突然“吱”地笑出声,尾巴卷着树枝荡秋千,像是在嘲笑你这副模样。
“笑个屁。”你瞪了它一眼,耳根微微发烫,手忙脚乱地扯过旁边的阔叶挡在身前,又抓过一条藤蔓,在腰间穿梭,扎成一个树枝裙。
这才目光再次落到树下那两具以同归于尽姿态留存的枯骨上,晨光熹微,那把深深插入一具枯骨胸膛的长剑,反射出清冷的光。
此时,小猴子在枝头跳上跳下,不断摘着野果奋力砸向狼群。
野果如密集的弹雨般落下,“砰砰”地砸在狼群身上,惹得它们嗷嗷乱叫。
小猴子一边砸一边发出尖锐的“吱吱”声,那叫声里既有对狼群的挑衅,又似在向你邀功。
砸了一阵,小猴子似乎觉得这群只能被动挨砸的狼太过无趣,毕竟平日里它们老是追得自己四处逃窜。
随后,它又抓了几个野果,蹦蹦跳跳地来到你身边,将野果递到你跟前。
你接过野果,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液在口中散开,稍稍缓解了身体的疲惫。
你望着树下的剑,心中思索着,这把剑或许是你摆脱困境的关键。
而此时,尽管狼群被小猴子砸得阵脚大乱,却依旧徘徊不去。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狼群逐渐失去了耐心,在头狼低沉的嗥“呜呜——”地叫声中,终于缓缓离去。
你见狼群渐渐远去,眼神中警惕之色稍缓。
你顺着树干,小心翼翼地滑下,双脚触地时,还不忘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危险。
你的目光很快锁定在那两具枯骨之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敬意。
只见你深吸一口气,迈着沉稳的步伐径直走向枯骨,待走到近前,缓缓蹲下身子,胸口仿佛有一股热流涌动,那是对逝者的敬重。
你伸出双手,稳稳地握住其中一具枯骨的手臂,试图将其挪动,为这两位不知名的前辈寻一个安息之所。
此时,一旁的小猴子似乎明白了你的意图,也在旁边“吱吱”叫着,用小爪子帮忙扒拉着周围的土块。
在你们的努力下,终于将两具枯骨挪到了一起,准备放入挖好的坑中。
就在枯骨被挪动后,你惊讶地发现,在枯骨下方,有一个风干的袋子。
你将枯骨轻轻放入坑中,看着这两具枯骨,不禁喃喃道:“前辈,不知你俩为何在此争斗,但如今,可以同在这里安息了。”说完,你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随后,你将目光投向插在其中一具枯骨上的长剑。你伸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拔,长剑“噌”的一声出鞘,顿时寒光四溢。定睛看去,剑身上赫然刻着“天罚”二字。
你用手指轻轻一弹剑身,剑身发出清脆的颤鸣声,回荡在寂静的林间。
“好剑!”你忍不住赞叹道。
你再次转头看向两具枯骨,又深深地磕了个头,说道:“前辈,这把剑就先借我脱离这山谷,以后再来归还。”言罢,你将剑收好。
做完这些,你这才拿起那个风干的袋子。
你轻轻打开袋子,只见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五坨银子,每坨银子都约莫二十两左右,加起来共计一百两。
你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小心翼翼地将银子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