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要想真切地看清一个事物，需要跳出圈外来看。教练[coaching]也是如此。我们今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试图跳出教练的圈子，从佛学的角度来加以审察。

为什么会想到佛学的角度，有两个原因：

1、教练作为一种思想和方法，虽然是西方人最早提出来的，但是含藏了很多东方文化的元素。我猜测那些大师们一定受到了很多东方文化的影响，才提炼出这些模型、思想、和方法。而佛学是东方文化的核心组成部分。佛学也是连接东西方文化的重要桥梁。

2、佛有十个名号：如来，应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佛。总称世尊，因具十号之德，为世尊崇的意思。其中“调御丈夫”是说佛能以种种方便调御修行者的心性。“天人师”是说佛陀是一切众生的大导师、大教练。佛陀教化众生的方法，和教练有很多异曲同工的地方。

教练有很多流派，为什么选择共创式教练模型[Co-Active Model]，也有两个原因：

1、我觉得这个模型为教练这门科学和艺术搭建了一个基本框架，整合了教练[coaching]背后的一些根本的哲学思想。

2、对于其他教练流派，我还缺乏足够的了解，姑且存而不论。期望将来能有机缘兼收并蓄，融会贯通。

从佛学角度理解共创式教练模型系列计划分四个专题：

专题一，4 cornerstones

专题二，3 principles

专题三，5 contexts

专题四，design alliance

我写作这个系列，是想借用佛学的角度来看教练，深化对教练的理解，同时说明教练的理论与方法虽然是舶来品，同时与中华传统文化也有深深的连接。所以文章的关注点在教练而不是佛学，文中借用的一些佛学术语是为了这个目的而作了非常粗浅的介绍，措辞用句经不起推敲，想了解佛学的同学需要去研读经典，或者听一听高僧大德的讲座，一定不要被本文误导。特此说明！

闲话说完了，我们开始吧。

专题一：4 cornerstones

People are naturally creative resourceful and whole.

刚开始学习的时候，总在想如何跟来访者解释这句话。为什么是creative, resourceful, whole这三个单词呢？怎么翻译成英文呢？其实一想着翻译，已经沦为二流了。而实际上东方文化里头本来就有这样的思想，更进一步地说，这样的思想其实是源于东方文明。只是因为我们不能汲取自己文化的力量，不能把教练之道的根深深地扎在中华文化的土壤里，我们就沦为二流了。

《华严经》里头说，释迦牟尼佛悟道后的第一句话是：奇哉!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著而不能证得。后来这句话被浓缩为：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现在想来，这句话翻译成英文就是people are naturally creative resourceful and whole.

之所以说翻译成英文，是因为这个思想不是西方文明固有的，而是从东方文明里头借来的。西方文明有两大源头：古希腊城邦文明和基督教文明。

古希腊城邦文明时代，每个城邦有自己保护神。神人交合生下的孩子就是英雄。英雄就是人中的精英，人之成为精英是因为神的特质灌注到了人身上，而人本身显然不是NCRW的。事实上，古希腊的神也不是NCRW的，他们的长相、习性、脾气跟人没啥两样。

基督教文明是一神崇拜，神是万事万物的根本原因，因此神是NCRW的。而人是有原罪的，因此不是NCRW的。自从人被逐出了伊甸园之后，就带有原罪了。通过男女交合，这种原罪世代相传，所以人天生就不是NCRW的。

有意思的是，人是因为偷吃了智慧树[tree of good and evil]之果，才被赶出了伊甸园。也就是说，人自从有了分别善恶的能力，或者说有了分别心，就不再NCRW，这一点和佛教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也告诉我们，知识并不通向觉悟之路，知识只是佛身上抖落的尘埃。所以老子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所以孔子说，吾道一以贯之。“一”就很有NCRW的意味。所以耶稣说：blessed are the poor in spirit, for theirsis the kingdom of heaven.  “Poor in spirit”就是心里很干净，没有负累。这样对照起来看，轴心时代的圣者说的都是同一个道理，可惜后人听不懂，还要装懂，就把他们的意思曲解掉了。

佛法讲因缘果，比如说一粒种子，有土壤有阳光才会发芽，成长为参天大树。种子是因，阳光土壤是缘，大树是果。

因此NCRW是从种子的角度来说的，每个人都有一颗种子，都有慧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们是NCRW的。说naturally, 是说人本来是CRW，而当下未必是。正因为当下不是，所以才需要学习，才需要修行，教练[coaching]才有功用。NCRW是就本体言，就本质言。而不是就行为言，相状言。

教练是缘而不是因，要明白自己的位置，不要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佛度有缘人。佛这么大能耐也只能度有缘人，何况教练。所以教练不是给答案的人，答案本来就含藏在来访者的NCRW里头，我们只是帮他找到。教练关系受制于因缘的规律。

教练和来访者相遇是一种缘分，这种缘分可能是累劫修行的结果。橘生淮南为橘，淮北为枳。来访者遇到我们这个缘，会有两个发展方向，一个是向上，一个是向下。一个合格的教练要做增上缘，而不是增下缘。能不能做增上缘就要看我们自身的修炼了。

教练过程就是是因缘和合的过程，来访者的真我是因，教练是缘，共创式教练这个名字很好地诠释了这个意思。因缘和合是一种流畅的感觉，也就是四两拨千斤的感觉，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让他的captain来coach他吧，我们只是个旁观者，时不常地插上一句两句话，表达一下好奇心而已。每当我们感觉到不流畅，费劲，枯燥，苍白，大约就是在提醒自己，已经不是两个人因缘和合了，而是一个人在用力了。

因缘和合就是resonance，不和合就是dissonance。好的教练应该具有感知这种和合度的能力，也就是感知教练场的能力[read the space]，进而显露之[name the space]，转化之[shift the space].

NCRW是教练最重要的信念，但是光有信念还不行，还要时时刻刻去实践，实践了才是真信。这和佛法讲的“信解行证”是一个道理，所以后面还有3个cornerstone对NCRW作了展开。

Focus on the whole person,

因为人皆有佛性[NCRW]，所以教练要把焦点放在“人”身上。而来访者心中揣着 “事”，他们是因为这个才找到我们的。对此教练应当有清醒的认识，不能只盯着“事”，掉入“事”的陷阱，“事”只是认识“人”的一个入口，或者说，是“人”展开的一个背景，这是Focus on the whole person的基本含义。

细细说来，Focus on the whole person包含有五层意思：

1、人是一个因缘和合体，含藏了很多方面的信息，比如，语言语音语调，长相姿态表情，地域职业家庭等等，以至于身心灵各个层面。作为教练，我们应当始终保有整体意识，透过部分看整体，透过现象看本质。避免落入盲人摸象的认知陷阱。

整体观是佛教的重要思想，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佛眼看人，能穿越时空，看到这个人的十方三世。佛教中有一个提婆达多的故事， 提婆达多是释迦牟尼佛的堂兄弟，处处跟佛作对，出佛身血，杀阿罗汉，破和合僧，这样的大恶人应当入地狱。但是佛讲到《法华经》时说：提婆达多是我最初发心学佛时的老师，所以无量劫以后，提婆达多也要成佛，并亲自为提婆达多授记。

整体观是东方文明本有的观念。东方重综合，西方重分解，所以科学的精神是从西方生起的。比如中医治病人，西医治人病。在西方锻炼身体和修炼心灵是两回事，但是太极拳中，你分不清修身还是修心。

2、人是个多面体，要想认识一个人，就需要调动我们一切感知器官，运用一切感知手段。这对教练[coach]的广度[range]就有很高的要求。

这里就有个问题了，教练的广度[range]要大到什么程度呢？最好能跟佛一样，佛的境界是尽虚空遍法界，无量无数无边，但是这个有难度。co-active coaching给了我们一个操作性比较强的指引，就是教练停留在L2L3的时间。如果在一个教练谈话[coaching session]里，教练能够大部分时间停留在L2L3 里头，你的广度[range]就很好了。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如何拓宽自己的广度[range]？我们在课堂上做了很多拓展练习，柔和的人要变得凶巴巴的，安静的人要热情四射。这些练习目的是要摇动我们自身的固着点，使得我们能够运用更多的手段来感知教练场。有人习惯用耳朵感知，有人习惯用眼睛，每个人都有偏好，但都不完整，六根通用才完整，眼耳鼻舌身意一起来，佛经里所说的“六根说法”就是这个意思。

平常就可以做这个练习，在大街上，办公室，电梯里头，会议室，课堂上，电话里头，调动自己所有的感知器官来观察来体验，你会觉得很有趣。

《维摩诘经》里有一个偈子：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一音就是六根通用的意思，一即是多，多即是一。你也可以说，六根co-active了。

从“一即是多，多即是一”的角度来说，广度即是深度，修炼广度的同时也是在修炼深度，有了深度才会有广度。 甚至于，修炼广度需要从修炼深度入手，我们接下来会谈到这个事情。

3、人是多面体，也是多媒体，每时每刻辐射出大量信息，我们是不是要面面俱到地捕捉所有信息呢？肯定不是，我们也做不到。所以whole这个单词是暗示我们，要关注的是整体我，而不是碎片我的集合。整体我就是“本心”的意思，要教练来访者的“本心”，“真我”，而不是他的碎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saboteur就是碎片我的声音。

4、focus on the whole person里头的 focus是说，只要我们把关注点放在整体我上，碎片自然会排列而归于整体，因此这句话暗含“相由心生，相随心转”的道理。

佛学里讲“心”与“土”的辩证关系，心净则土净。有一个小故事是这样说的，有一个弟子问佛祖：老师，别的佛世界无限美好，为什么您的娑婆世界充满了苦难和污秽？佛祖笑而不答，抬手一指，娑婆世界七宝尽现，无限美好俱来眼前。相随心转，每个人的世界，不过是内心的外显而已。

教练来访者的本心，是一种善巧，心转则事转，一通则百通。而纠缠于来访者的事相，无异于授之以鱼，吃了这顿没下顿。

5、佛学讲四无碍：理无碍，事无碍，理事无碍，事事无碍。事事无碍是佛的境界，不可思议，且不说它。我们来说说理和事之间是如何无碍的。在教练这个情境里，Focus on the person是理，access from his issue是事，这两个是圆融无碍的，issue和person是一不是二，是相容不是对立。

初学coaching的人容易陷到事[issue]里头，经过一段时间训练又容易看重人而轻视事，这都是偏向两边了。真正的改变得益于两边用力，即being和doing的平衡，不可偏废任一个。

说到这里，顺带谈一谈thinking和feeling的辩证关系，这也是教练里头很重要的话题。

Thinking 亲和事，feeling亲和人。Thinking见到事就兴奋，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Feeling见到人就兴奋，有同类可以连接了。Thinking见长的人，一定是解决问题的高手，以此称名，同时thinking也就成了你拓展广度的障碍。Feeling见长的人，一定是人际关系的好手，以此称名，同时feeling也就成了你拓展广度的障碍。

这样看来Thinking和 feeling 要并重。同时我觉得，对咱们这些初学者来说，似乎有个次序：先feeling后thinking，即先关注人再关注事，以事为入口来实现人的转变。feeling的特点是看整体，thinking的特点是作分解。在人困惑的时候正是学习的机会，当先看整体，在整体观指导下分解分析，求得最佳答案。

Dance in this moment:

从种子的角度来说，人是NCRW的，因此要看整体。人的一切相状都是“本心”的外显，所以立足于教练本心，也就是禅宗说的“直指人心”的意思。接下来就是如何教练本心的问题了，dance at this moment是一个重要的方法。

Dance at this moment 有四层意思：

1、为什么说dance at this moment, 而不是dance with your client？

This moment就是当下的意思，当下是佛法乃至一切修行法的入口，教练也是一种修行，也需要从这个入口进去。

佛经开头都是“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说一时而不说具体时间，是暗示我们，一时不是时间的概念，而是指当下。当你读佛经的时候，当下佛就在说法，而不是你在看一本历史书。 《当下的力量》这本书里也说，时间是一种幻相，和心理时间相认同，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能够导引来访者当下发现入口，就需要教练活在当下[coach’s presence]。换句话说，教练不觉悟，就不可能唤醒来访者的觉悟。而觉悟就在当下，觉悟不是未来事件。

2、说dance at this moment, 而不是focus at this moment大有深意。这和佛陀倡导的机会教学法如出一辙。

佛家讲随缘施化，应机说法。佛示现在娑婆世界，说法四十九年三百余会，都是应机说法。金刚经从穿衣吃饭说起，愣严经从男女爱恋说起，维摩诘经从生病说起，都是佛观因缘具足才说法的，不具足而强说反而会使众生生起邪念。教练也是如此，好的教练没有剧本没有教案，不光手头没有，心里头也没有，时时刻刻都没有。

禅宗就是dance at this moment的典范。禅宗二祖慧可拜见初祖达摩，说：“我心未宁，乞师与安。”达摩说：“将心来，与汝安。”慧可沉默了很久，说：“觅心了不可得。”达摩说：“与汝安心竟。” 这简直就是一段经典的教练对话，因人因地因时发问，所以慧可当下就开悟了。禅宗里头很多公案，都是如此。

3、能和来访者共舞，暗示有一种连接[connection]存在，换句话说，教练和来访者之间的信任和默契[chemistry]很重要，否则不可能起舞，更谈不上开悟。

佛法里也很讲究这种连接[connection]，大菩萨度化众生有四摄法：布施、爱语、利行、同事。布施就是给些小恩小惠，爱语就是说话让人爱听，利行就是帮助他解决现实的问题，同事就是和他一起做事，这四种都是建立连接[connection]的方法。特别是“同事”，很有点儿dance的味道。

4、为什么当下起舞有这样的功用？ 所有的觉悟都是从怀疑开始的，怀疑现状，

怀疑固有的信念，怀疑曾经的决定，怀疑从未怀疑过的东西，怀疑的同时就打开了另一扇窗户。

禅宗里头有个方法，叫做参话头，话头就是念头，参话头的作用就是起疑情。教练[coaching]也是如此，在教练谈话中，教练[coach] 发现疑点，显露之[name it]，引发来访者观照。当人们有防备的时候，即有意识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就为自己筑了一道屏障，只会怀疑别人，不会怀疑自己，觉悟的窗户就打不开。而起舞[dancing]不是有意识控制的过程，而是无意识展露的状态，所以各种窗户就不知不觉地开了，教练[coach]捕捉到这些机会，就有可能把来访者带进觉悟的境界，用co-active的术语来说，就是evoke transformation了。

Evoke Transformation

因为人是NCRW的，而此时此刻来访者NCRW这个能量被遮蔽了，郁结在某个地方，不能释放出来，而教练[coaching]的作用就是释放这个能量，evoke transformation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transformation就是回归NCRW。

参照佛学的概念，NCRW是生信，是因地，transformation 是证入，是果位。

《法华经》里头说，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缘故出现于世。什么大事因缘呢？就是让众生作佛，而以前的一切说法，人、天、声闻、缘觉、菩萨、佛这些区分，只是方便说法，最终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就是成佛。

教练[coach]也是因一大事因缘故出现于前。教练的大事因缘就是来访者的证悟[client’s transformation]，即回归NCRW。

所以evoke transformation是教练[coaching]的根本目的，一切的技巧，工具等等不过是善巧方便而已。一切不以evoke transformation为目的的coaching都是伪coaching.

其实来访者的transformation也是在成佛的路上迈进了一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教练[coaching]也是佛法中的一个方便法门，可以完美地容纳在佛学体系之中。

transformation是属于来访者的，而教练[coach] 只能evoke，教练是护持这个能生的场[space]使之发生，而不是追逐 aha moment，我们心里有了追逐的念头，就已经着相了，用教练的语言来说，陷入L1了。

四个cornerstone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佛法讲信解行证，从cornerstone里头依稀可以看到信解行证的影子：

NCRW 是信，focus on the whole person是解，Dance at this moment是行，evoke transformation 是证。

同时，每个cornerstone又具足信解行证。而且每个都可以用其他三个来解释，每个都可以解释其他三个。

说了这么多，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教练[coaching]虽然是从西方传来的，但是它的根同样也深深扎在东方文化里头，教练是东西方文化交融的结果。教练者要寻根扎根，不然只会是个熟练工种，不能生智慧。

所以，让我们一起努力，让教练回家，为众生也为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