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君是我同寝室睡我上铺的宿友,都说上下铺感情是最好的,其实我最初是不喜欢Z君的,没事就坐在阳台吞云吐雾,喜欢跟人扎堆讲小黄段子笑的花枝乱颤的,大大咧咧又特娇气,以至于很长段时间我都跟她保持距离。
Z君特别会打扮自己,长的也好看,入学第一天就吸引了大批的师兄鞍前马后的照顾小师妹,每晚楼下送宵夜送糖水的人一茬接一茬,Z君过了八点就不在进食,可怜师兄们讨美人欢心的东西便统统进贡了给我们。
跟Z君熟络起来是大一那年的寒假,我从家里回宿舍拿东西,打开房门,却看到Z君一个人坐在上铺放声大哭的情景,虽然用手掩了自己的嘴,可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是从指缝间挣扎出来,哭得声嘶力竭,哭得那么不计形象,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Z君哭。
我想每个人都是低微的,那些人群中闪闪发光的人,大概内心里是最孤独的,大家看到了她最闪亮的衣裳,最光辉的成绩,最精致的妆容,却不知道她为了身上这副皮囊掏空了多少次灵魂。
还是初三那年,Z君在一场球赛上注意到了篮球男,Z君当时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的她留着中规中矩的短发,还没张开。篮球男带人过球的动作帅气利落,一下子就成了女生关注的焦点,Z君当然也不例外。后来知道篮球男认真说起来也算是个问题学生,抽烟打架不说,还逃课打牌被记了过。
但这并不妨碍Z君有颗欣赏美好事物的心,篮球场是Z君去画室的必经之路,每天放学都看到许多女生在篮球男身边说说笑笑,Z君的好朋友也在其中。就在她一直保持距离欣赏帅哥的时候,篮球男越过人群主动上前来打招呼,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说:Z君 我的幸运数字跟你的名字一样,每次见到你准能赢。
Z君与篮球男的接触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多了起来,偶尔一块吃饭,加上Z君性格好,热情又大方,很快也跟篮球男身边那一票人打成一片。他们两个说不上谁追谁,就有那么周末,两人相约去广场喂鸽子,逛街休闲的行人比平时多了不只一倍。斑马线外的安全岛上Z君与篮球男夹在一群人中间一起等着红灯。
这时,红灯开始闪烁,两秒钟后绿灯亮起,行人通行。原本拥成一堆的十来个人,随着各自的脚步迅速分散开来。Z君低头迈下安全岛的低矮台阶,刚刚踏上马路,右手便被人突如其来地牵住。
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Z君下意识地挣了一下,没能松开,Z君倏地停住脚步,同时惊讶地侧过头去。
站在右侧的人稍稍一停,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道:反正我是不打算放开你的手了。
很多年后,Z君还记得那个下午,天微凉,风扫在脸上很舒服,从那时起她决定把头发留长。Z君想若是有一头飘逸的长发和喜欢的人在广场上漫步,微风轻轻吹起她的头发一定很浪漫。
两个人在篮球男初中毕业后第一次出现了岔路,篮球男的成绩不怎么好最多上个中专,连普通高中都上不了。中专放学时间早,每天篮球男就在校门口等她,Z君从画室出来一头扎进小吃店吃个痛快才出来,有时天晚了有认识的看到就跟篮球男打招呼说Z君可能早走了,篮球男笑笑摇头说:她还没出来。
就这样春去冬来,Z君考上了重点考中的特长班。大部分学生都住校,Z君也随波逐流,从小在家里骄纵惯了的Z君第一次学着自己洗衣服,拧的手都红了。篮球男知道后,每天晚上在校门外隔着栏杆给Z君带宵夜,顺道取Z君换下来的衣服带回家洗。有时遇上雨天,两人打着伞隔着铁栅栏也得聊上好一会儿。
Z君说,她吃过十块钱一碗的牛肉面,也吃过三十块钱一碗的,但是都没有篮球男经常带给她的好吃。
后来给她送宵夜的人也不少,可是她早已经改了吃宵夜的习惯了。
Z君以为他们一辈子都会这样下去,那句一辈子说的太轻率,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原来一辈子竟然是那么的长。
而他们,显然都不是能坚守到最后的人。
他们小心翼翼维护的恋情最终还是被Z君的家人发现了,那时篮球男已经中专毕业了,他读的是计算机专业,已经在一间电脑商城上班了。天气转凉了,Z君家人去给她送衣服,一眼便看到隔着铁栅栏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当时Z君看到她妈妈的时候吓的糖水也撒了一地。Z君妈妈当时就暴跳如雷,当天晚上就带了Z君回家给她办了退宿,Z君被家里人严格管束了起来,每天上学放学都得爸爸亲自接送。
那时Z君家里人已经把篮球男的情况摸的一清二楚,Z君爸爸从部队转业后到机关党领导,只有Z君一个女儿,期望高的不得了,怎么可能会让她跟篮球男搅合在一起。
Z君的妈妈背地里去找篮球男谈话,说的不外乎就是说明他跟Z君的差距希望篮球男不要影响Z君学习之类的。那时篮球男已经现实的多了,他知道他们终将走上不一样的道路,Z君一定会考上个好大学,大好的前程等着她,也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而不是他这个中专毕业后一无所有的人。
Z君在紧张的学习下以及对篮球男的思念中结束了自己的高中时光,如愿的考上了她家人理想的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终于和篮球男见到面了,篮球男带她去玩了整整一天,把以前说过要一起去的地方都逛了一圈,然后说出了分手的话。
Z君当时就傻了,只记得篮球男不停地再说她值得更好的,Z君当时不停的在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泪眼朦胧中看着篮球男转身离开,她叫住他,他的脚步停了停,似乎要转身回来,最终还是坚定的往前走去了。
篮球男当时走的干脆,一点消息也没留下,Z君发了疯的找他,他像是失踪了一样。
最漫长的夏天就要过去了,Z君在去上大学的前一天,她找到了最热闹的酒吧,她跑来这里想要赌篮球男心里还有她,她给篮球男发了短信,告诉他在这里的酒吧,如果他不来见她,她就不走。后来,手机响起,她在醉眼朦胧中看到他的短信,只有简单的三个字,随便吧。
后来Z君也陆续的交了几任男朋友,正儿八经谈恋爱的那种,Z君的家人也不再阻拦,可Z君就没有一段感情能超过三个月的,Z君定期恋爱分手就跟来大姨妈一样有规律。
见多了Z君的每任男友总觉得很相似,慢慢的我发现她只是一直在找,或许找的什么连她自己也清楚,直到见到了篮球男。
那年寒假去Z君家玩,碰巧遇上了她初中朋友的聚会,我也跟了去,当时大家正聊的热火朝天,有个长得很斯文的男生推门进来,他旁边站着一个普通到掉进人海里边找不到的姑娘,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转头看着Z君,Z君抽着眼眯着眼只盯着篮球男看,过了会儿气氛又开始缓和了过来,所有人都开始寒暄问好。
有人吵着要迟到的篮球男和他女朋友自罚三杯,篮球男说:我女朋友不能喝酒,我替她喝。大家起哄说篮球男对女朋友真好,我看Z君脸色不太对,正想拉她走,只见Z君把烟头一丢,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接连干了六杯酒,喝完把杯子重重砸在桌子上,擦擦嘴说:不好意思,我口渴。
Z君拉着我先走了,那天风很大,吹到她的头发都凌乱了,Z君缕了下拂过脸庞的发丝,静静地燃起了根烟,我听见她说:他酒精过敏,还是愿意替那个女的喝,他捧在手心那个姑娘已经不是我了。
只这一句,Z君便抓住我的衣领嚎啕大哭。
再后来,篮球男要和路人女结婚的消息传到了Z君这里,Z君去见了篮球男,篮球男看到Z君轻轻颦了眉,向她出手来说:让我抱一下,三年没抱过你了。
被篮球男轻轻抱在怀里的时候,Z君激动的想要哭,她想要的很简单,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拥抱。然后她听到篮球男在她耳边叹了口气:我的好姑娘,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我要结婚了,我得对她负责。
比起那些撕心裂肺的分手故事,Z君的故事或许平淡了些,但她也是幸运的。
多少姑娘在心底默念那一句:“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最痛莫过于后半句“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但Z君永远不知,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在那个喧嚣的酒吧里,有个人隔着人群一直在注视着她。也但愿她永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