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式加入了永恒集团，那是温灿的个人建立的秘密项目：批量生产变异克隆人。我负责脑补芯片的设计。
偌大的地下空洞里，放满了克隆人的液体培养皿。在一年的时间里，我日日夜夜和这些培养皿呆在一起。我看着他们在容器里的躯体，经常无法分清这些到底是机器还是生命。他们只是基因的复制品，掺杂了人为的基因编程，他们的四肢和大脑会被人造机械替换，安插到各个需要他们的岗位上。按照道理，他们该是机器，可以当电流通过他们的躯体，强大的电压是他们的心脏开始跳动时，他们会睁开双眼，通过粘稠的液体看向这个世界，有那么几次，他们直直的看向我，那种眼神里有出道这个世界的迷茫，有对我气息的依恋，我竟感觉他们像是我的孩子。我感觉自己产生了幻觉，这让我有些恐慌。在一个温和的午后我找到了温灿，他坐在花园的中央喝着茶，旁边是正在测试的T2型机械仿生人。这个仿生人使用的是家用型的脑部系统，这是市面上很常见的一种仿生机器人，你只需要给他充电，定期做机械零件的维护保养就可以使用很久。
“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温灿温柔的问我，他总是这样温和有礼，可他越是这样，我越困惑。“我只是最近很疲惫，可能太久没休息好了。”“那批仿生人已经很完美了，你不必总是这么追求极致。”“其实，我想说的，不止这些。”我有些犹豫，可是我知道，我必须说出来，否则我无法入睡。温灿点了点头，示意我说下去。“这批仿生人和之前的机械仿生人不一样，他们是是用真正拥有血肉和思维的克隆体打造的。”“所以呢，你觉得他们是生物？”“对，我对他们产生了怜悯，我想知道，你究竟想要用他们做些什么？”“我不能告诉你。李素，他们是基因的复制品，是人为创造出来的生命，不属于整个自然，你不需要为此有任何的负担。”温灿起身，拉起了我的手，递给了我一杯茶，带着我在花园里慢慢的走了起来。“这个花园里所有的花，都是我亲手种的。我从小就开始打理这个花园，从不让任何人插手。”我轻轻的搭在温灿的手上，感受着他血脉的温度还有空气中的花香。这里夹杂了很多种气味，有玫瑰，蔷薇，马鞭草还有青草的香气，他们渗透进我的皮肤，舒缓着我大脑里的情绪。我有点混淆，到底是温灿手上的温度还是这里的花香，让我感到舒适，轻松，虽然有根弦还是绷在那里，可是我不想再去细想。从那之后，我没再去过仿生人的培养室，除了脑芯片的设计，我不再接触任何其他和仿生人培养制造，测试的工作。
温灿每天会在他的花园里等我，我那少女懵懂的心绽放在他的花园里。他的花园里一年四季会有很多不同的花，我喜欢安静的听他介绍各种花的名字，他对香气的理解，他的喜好，他的梦想。渐渐的我沉迷在一个梦里，一个玫瑰和少年的梦里。每天回到家里，我便开始在我的机械臂上雕刻玫瑰。夏尔，我的那个神出鬼没的邻居，在我雕刻的时候会静静的坐在旁边，透过灯光看着我的刀尖和和金属丝丝的碰撞。“你恋爱了？”夏尔没头没脑的问，“没有。”我回答的很迅速，很平静。“哦，看来是没有结果的暗恋。”夏尔顺着玫瑰的纹路一路抚摸，有点苦涩的说：“我也爱上了一个人。”“哦？你不会是老套的爱上了仿生人吧。”“是的。”我听了愣在那里，“没在开玩笑？”“没有。”“你比我更苦。”“要不然我们是邻居。”
夏尔是银翼杀手，猎杀所有叛逃的仿生人。他身材瘦削，常年行走在黑暗中，肤色苍白。我在古早的电视剧里经常看到的剧情，杀手爱上了猎物，带着猎物奔走天涯。我一直很害怕这件事发生在夏尔身上，因为他看起来太脆弱了，像个玻璃人，轻轻一碰就会完全碎裂。我在进入永恒集团的第一天碰到了他。他从机器人销毁部走出来，身上满是蓝色的粘稠液体。在我回家的路上，我发现他一路跟着我，我紧紧握着手里的刻刀，在他跟着我走出电梯的那一刻，回身刺向，然后被他一只手制服了，他瞪着无神的大眼睛，疑惑地说：“你为什么要杀我？”我被吓得说不出话，哽咽抽泣了起来，夏尔一张脸变得慌张，委屈，我颤抖着说：“你别杀我。我才刚毕业，刚刚找到工作，还没发工资，身上的钱都交了房租，我真的一分钱也没有了。”“我为什么要杀你？我要你的钱干什么？”“那你为什么跟着我？”“我住在这里。"“。。。。。。”一阵怪异的沉默，我感觉有点难堪，“你住在几号？”“807”“哦。”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收起了我的刀，“我也住这，对不起。”夏尔哈哈哈大笑起来，这时我才发现他是我的邻居。我的身上沾上了蓝色的粘稠液体，我问夏尔这个是什么，为什么有种腥味，他告诉我这是仿生人的冷却液，然后我知道了他是个银翼杀手，一个让我一直很好奇的神秘职业。当天夏尔请我吃了他做的意大利肉酱面，我惊吓过度之后，狼吞虎咽。我其实真的有怀疑这个肉酱面是用什么做的，在这个癫狂的世界，什么都有可能，所以如果要发疯那就大家一起吧。
我对夏尔这个奇怪的邻居很满意，他家里有各式的武器，我曾经想过做一只持剑的义肢，没想到他这里已经有了，我更视他为知己。
“为什么会觉得和他没结果。”夏尔盯着鲜红的玫瑰问我，“太阳那样热烈，但是是不可靠近的。我只要站在远处看着光明就可以。”“哲学家。”“他是我想要变成的样子，身处高位，温和有礼，有自己的理想，对待一切无所畏惧。我很想变成他那样。”“所以这是爱？”“那你为什么会喜欢仿生人，他们甚至不是人？”“我不喜欢你这样说可儿。”“那条机械鱼姬？你疯啦？！”我的大脑飞速的转动，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可儿那样美丽，喜欢她也没错。可怜的杀手和疯狂的美人鱼。”“我很苦闷。”“人鱼塔里的机械鱼姬是没有灵魂的，比起仿生人，他们更多的是动物的野性和机械的冰冷，已经完全驯化掉了情感，你这是自找苦吃。”我看着夏尔，有些不忍心，“我帮你去深海捕一条上来吧，逼她跟你定下血契。你就能拥有一条自己的人鱼了。”“好，哪天我们出海吧。”
我和夏尔在约定好的第二个月出海了。天空蓝的清澈透明，我想在出海前看看可儿，便拉着他来到人鱼塔。夏尔说他第一次见到可儿是在温氏的私人家族聚会上。温氏的少爷公主们，每年会在人鱼塔举行一次狂欢，钻石，酒杯，水晶灯的光芒交错着，疯狂的闪烁。人鱼们倾巢而出，他们不停的跃出水面，或躺在巨大的香槟酒杯里，妖娆蛊惑的歌声，细细缠绕在每一丝空气里。被选中的人鱼，会离开人鱼塔，她们得不到血契的爱侣，只是一纸契约上的宠物。夏尔作为一个冷血的杀手，也一度沉浸在漫长迷幻，奢靡的氛围里。人鱼们娇艳的面孔，湿漉漉的眼神，鲜红的嘴唇，她们伏在你的脚边轻声吟唱，没有人没有欲望，没有人能够逃脱人鱼的诱惑。而夏尔就臣服在可儿的鱼尾下。可惜，夏尔只是杀手，可儿在嗅到他身上的仿生人血腥气，看到了他别在腰间的仿生人猎刀，便没再多看他一眼，夏尔不会是那个带她离开人鱼塔，能给她打造水晶宫的人，只有那些游荡在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我冷冷的嘲笑着夏尔，人鱼塔的人鱼，只能是富贵的玩物，怎么是他可以去渴望的。不过我会给你一条真正和你拥有血契的人鱼。
我拿着温灿的私人身份卡，带着夏尔走过常常的海底玻璃长廊，来到用黄金和水晶打造的人鱼塔。这张身份卡，我平时只会用来去温灿的私人花园还有他的私人实验室，直到今天我带着夏尔来到人鱼宫的门前，我才发现原来这里也可以打开。我走在玻璃长廊里的时候，一直在想，温灿拥有过几条人鱼，那些人鱼是如何围绕在他身边，她们细腻的鱼尾缠绕温灿的身体，海藻一样的长发铺在他的胸前，那些香艳的场景让我窒息，我讨厌这里，讨厌那个曾经让我着迷的可儿。可当我和夏尔见到可儿的时候，我忘记了所有。可儿静静躺在水底的水晶贝壳里，她红色的头发在水里柔软的漂浮着，蓝绿色的鱼尾伸展着。她是天使，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人间。夏尔的眼里满是痴迷，“我想带她走，李素。我可以不要血契，只要她。”可能吗，当可儿睁开双眼看着我们的时候，我知道，这不可能。她褐色的瞳孔里，映照着我们两个人痴迷的样子，充满了疑惑，恐惧还有不屑。她从贝壳里离开，夏尔追逐着她的身影，可儿似乎是生气了，她倏的靠近夏尔，露出了尖利的牙齿，这是人鱼的愤怒。人鱼塔里的人鱼不会爱上一个仿生杀手，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在作祟，我突然决定，要帮夏尔带走可儿。或许有那么一种可能呢，当可儿来到这个真实的世界，她会明白，夏尔是个温柔单纯的杀手，比起冰冷的水晶宫，他的心是温热的。
那天夜里我靠在窗边想着到底该怎么帮夏尔把可儿从人鱼塔里弄出来，那座塔的顶部和底部都和大海相连，海水会源源不断的流入流出，有时候人鱼甚至会被允许到浅海范围内玩耍，这个时候，就是捕捉人鱼最适合的时机。可是该怎么保证可儿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浅海呢，又怎么绕过海底的围栏悄无声息的进入浅海？除非黑入人鱼塔的监控系统，接入我的脑芯片，让我的脑芯片控制所有的监控摄像头和报警设备，这不是一个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事情，必须能一次性成功，否则被发现的概率会非常大，但凡失败，我的网络接入信号几乎会被立刻暴露。“叮！！！”突然的手机铃声，吓的汗毛倒竖，来电显示上赫然显示着温灿的名字，“喂，你这么晚怎么打电话过来？”“你今天带人去人鱼塔了？”“嗯，我朋友，他很喜欢人鱼，不好意思，没事先通知你，就擅自用了你的卡。”“有什么要说的吗？说不定我可以帮你。”“。。。。。”长时间的沉默，脑海里飞速的在思考，这是为什么，“想要一条人鱼呢？”“这个很简单，你知道的人鱼塔里的人鱼没有血契，她们就是用来观赏和交易的。”我不喜欢温灿的这句话，但是，这是事实。“价格呢？”“我帮你，是不需要价格的。”电话那边传来低沉的笑声。我却并不感觉到高兴和轻松，这让我对他产生了期盼，原来隐隐跳动的心，现在已经无法抑制，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标好价格的，或明或暗，无一例外。不管怎么说，这是最快帮到夏尔的办法了，但我还是想问问夏尔的意思，我不能替他做决定去接受别人的馈赠。“我能明天给你答案吗？”“可以，我的这个提议最晚明天，明天过后就失效了。”
我匆匆来到夏尔的住处，当夏尔听完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了，但他要求这一切要以他的名义和温灿交易，他会为温灿做一件事，无论什么事情。我约了温灿在海边的咖啡馆见面，温灿是夏尔的老主顾，永恒集团的叛变仿生人几乎都是经由夏尔的手报废。“你要为我做一件事？除了猎杀仿生人，你还能做什么呢？”“我愿意去殖民地星球RS-90，三年后我会回来 。"我瞪大了眼睛望着夏尔，他是不是疯了，RS-90是一颗布满能源矿的星球，在100光年之外，遥远寒冷,这里巨量的能源矿为永恒集团带来了至少百分之三十的收入，永恒集团每年会派驻大量的仿生人驻地，处理公司的采矿业务，这里的仿生人报废率极其之高，仿生人寿命平均只有六个月，正因为如此，这里的仿生人数量多而杂，极其难管理，也极少有人愿意到这里管理能源矿的业务。最近的一场仿生人暴乱，管理员惨死，仿生人乘坐飞船离开RS-90，没有人知道这些仿生人去到了哪里，尽管这并不重要，没有能源的仿生人活不了多久，回到地球也只有一种结果，就是猎杀，他们的死亡已经是注定，但是能源矿的损失和人们对仿生人的恐慌，还是造成了永恒集团的股票大跌。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永恒集团急需一个能力强大的人，控制住RS-90的局面，把能源矿的运作尽快恢复，夏尔作为一个优秀的银翼杀手，无疑是最适合的仿生人管理员。“好，今天晚上8点，到人鱼塔领走你想要的东西，职位的费用我会照付。”“三年后，我过来带走可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