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的时候,咸菜已经彻底告别了葫芦屯小学,这标志着葫芦屯的职业混混数目又增加了一个。
咸菜的爸爸妈妈都在南方的发达城市里打工,每个月把生活费寄过来给咸菜的奶奶,再由咸菜的奶奶交给咸菜,咸菜接着会交给葫芦屯最大的儿童娱乐场所游戏厅的孙老板,当然孙老板作为回报,会给咸菜相应数目的游戏币。这些游戏币不久之后又会被孙老板的游戏机一个一个吃进肚子,而咸菜不断从这一过程中获得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快感。
在辍学后的一段时间,咸菜就一直钻在孙老板的游戏厅里面,挥霍着一把又一把的毛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咸菜开始厌倦这样过于规律的生活,他尝试去玩不同的游戏,但是当他玩遍了孙老板的所有游戏机之后,这份激情渐渐退下温度,他需要其他新鲜刺激的事情来满足自己年少并且躁动的心灵。咸菜觉得自己不是一颗咸菜,而是一只白鸽,他想展翅飞翔,但是总觉得自己被困在笼子里面,伸展不开来。
咸菜在不去游戏厅的日子里经常溜回学校,欺负一下弱小的同学,比如我和赵卫杰等等,咸菜的手段无非是勒索零食,或者上厕所的时候抢占我们的坑位这种在现在看来不堪入目的卑劣行径。久而久之,大家都对咸菜深恶痛绝,但是没有人敢去挑战咸菜的地位,一是咸菜现在已经是职业混混了,其二,咸菜有一个叫三狼的表哥,是我们葫芦屯有名的坏蛋地痞加流氓,综合这两种原因,咸菜得以横行霸道张牙舞爪。
咸菜溜回学校的另一个目的当然就是白倩,他喜欢白倩,他不止一次的向自己的手下宣布他要追求白倩,为此他去了葫芦屯技术最好的红梦发廊花了三块钱剪了一个流行的港台明星式中分。白倩的爸妈是参与兴华氮肥厂扩建项目的技术人员,和很多工人一样,白倩一家就近安扎在葫芦屯,所以白倩理所当然成了葫芦屯小学的学生,而且,还是分到我们班。虽然小小年纪不懂情爱,但是大家美丑总分的出来,动画城的小鹿姐姐很美,金龟子就不美,所以小鹿姐姐和花仙子一直是我们意淫的对象,当然,相对于现在对于美女的意淫,那时的意淫,简直称不上是意淫。
白倩不但长得漂亮还学习好,爸妈也都是传说中的技术人员,这一圈一圈的光环让我们对白倩产生了一种油然而生的敬畏,这种敬畏发自内心,就像葫芦屯的那眼泉,咕嘟咕嘟,不断翻涌而出,直到淹没了所有人的勇气,当然,咸菜除外。
白倩转到我们班的时候咸菜还没有辍学,那时候的他就开始向白倩献殷勤,同学们看在眼里都纷纷表示真恶心,并且在背地里对咸菜表示谴责。但是这些谴责也好,鄙视也好,始终是出于一种羡慕嫉妒恨,羡慕咸菜的勇气,嫉妒咸菜有很多钱,恨咸菜的不堪入目。事实上我们完全没有理由去谴责咸菜,因为咸菜的每一次献殷勤都会遭到白倩的白眼,咸菜是什么人,白倩早已看在眼里,对于咸菜献殷勤的目的,白倩当然也了明白。所以咸菜一次一次的碰壁,一次一次的尝试,在我看来,咸菜似乎颇有屡败屡战的伟大精神。
但是我错了,咸菜很快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追求到白倩,于是他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游戏厅,但不久他就又一次失去新鲜感。咸菜永远不会知道,这是他过早到来的青春期所分泌的荷尔蒙在作怪,这些激素在之后的时光里让咸菜彻底改变了以往对小鹿姐姐和花仙子还有白倩的意淫方式,从最开始的憧憬向往,慢慢走向肮脏龌龊和下流。
事实上咸菜已经开始实施他的偷窥计划,他把学校女教师厕所后前的一块砖撬掉了,偷看女老师上厕所,这是他亲口说的,他甚至对于每个女老师屁股上有没有痣都一清二楚。
随着经济的发展,越来越多的港台三级片翻刻的VCD流入群众的视线,咸菜终于从他表哥三狼的录像厅里偷了一张色情VCD,他拿着VCD向大家炫耀,VCD纸质的劣质外壳从我眼前一晃而过的时候,我看到裸体女人的身上用圆珠笔歪歪扭扭的写着两个字,白倩。
这盘VCD咸菜到底看了没看我不得而知,但是我知道,咸菜又多了一个身份:少年流氓。在一个平常的下午,咸菜又回到了学校,躲在厕所里学着许文强的样子抽着烟,这次他竟然没有抢我的坑位,只是一直在笑,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他意味深长的笑容背后有着怎样的阴谋和狡诈。
就在那个下午,咸菜强奸了白倩。
那天白倩正在和马晓婷打扫卫生,我和罗天收拾好书包刚要准备走,这时候咸菜突然冲了进来,以一种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下流姿势把白倩压倒在桌子上,并且双手环抱着着白倩的腰,白倩大叫救命,马晓婷也大叫着挥舞笤帚朝着咸菜的脑袋砸过去。而此时的我和罗天真的吓傻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懦弱的就像两只蜗牛。咸菜扯着白倩挣扎了一会儿就泄气了,他叫骂着走出了教室,踏入夕阳的余晖,头也不回的大步迈出。
教室里剩下我们四个人,白倩哭的梨花带雨,马晓婷对着我和罗天大吼:你们两个能chua。我看着白倩哭得梨花带雨,不觉也伤心不已,就好比是赵忠祥突然抢走了我的小鹿姐姐一样,失落,无助,伤心,开始爬上我幼小的心灵,我开始自责,我开始意淫,如果我能像圣斗士那样一拳打出一个小宇宙,我一定会及时阻止咸菜的恶行,又或者如果我能像黑猩猩队长一样随时变身,变成超级机器人,一枪打爆咸菜的脑袋,可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中纯白的女神被泼上脏水。
多年之后我才明白,咸菜并没有强奸白倩,他只是把白倩压倒在桌子上,这不算强奸。但是从那个下午,我就不敢再去面对白倩,是我的不作为使她遭受创伤,为此我深深自责,仿佛强奸她的人是我而不是咸菜。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刻意回避白倩,虽然她的笑容依旧美丽如初,纯洁而又透明,但是我知道,她已经被咸菜强奸了。
小学毕业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咸菜,他随着自己的父母去了南方的工厂打工。而白倩,随着兴华扩建项目的结束也搬离了葫芦屯。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我显得异常的孤独,我就像一只白鸽,试图告诉人们我内心的秘密,但是我却不会说话,我沿着穿过葫芦屯的铁轨一直向前走,却始终追不上落下的太阳,当我决定折身而回的时候,自然光开始从天际退却,万家灯火逐一点亮。
我走进了熟悉的葫芦屯,经过红梦发廊的时候,我听到里面传来一首对唱的歌曲: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抛开世事断愁怨,相伴到天边……
很多年过去了,我一次次的离开我热爱的葫芦屯,我又一次次的回到了我热爱的葫芦屯,那些死去的年少记忆如冬眠的蛇嗅到惊蛰的温度,嗖的一声,扑过来咬我一口。
我从人们口中得知了一些咸菜的近况,在南方打工的他对一名女孩欲行不轨,女孩在反抗中被他推下楼,摔死了。咸菜身上虽然有很多肮脏的习惯或者说习性,但是他毕竟也是像我这般的青年,我会依然为他感到惋惜。
我坐上开离葫芦屯的巴士,在等车发动,漫长的等待和初夏的燥热不断地消磨着我的意志,让我意乱心烦。
这时,我突然看到迎面走来的白倩,她还是当初那样的纯净而且透明,让我怦然心动,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