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丧剧反而让生活更有力量

「所谓幸福感，难道不是像沉默在悲哀的河流底下微微闪耀着沙金一样的东西吗？经历过无限悲哀后，看到一丝朦胧的光明这种奇妙的心情。 ——太宰治」

近来北京连着下了几场雷雨。
雾沉沉的天，乌云压顶，坐在办公室里都寒颤得起鸡皮疙瘩。
外加前一阵子心情不佳，不知是天气渐热的缘故，猫咪也不愿在睡前亲近我。
丧上加丧，对生活的热情也降了许多。
于是想着寻找一些从真实人生中探出头放空的时刻，不论是把大头埋进柔软的猫肚，还是情人温软的胸脯。
那种一起一伏的贴合感，彼此缝隙里的快乐，似乎更让我有一种活着的感觉。有种我这个年纪，胸腔、肺腑、脑壳儿里都滚着烫手的血，恨不得洒出来烧去整个城郭，也不愿等这股火熄灭的动物性在膨胀。

可惜膨胀归膨胀，度过了夜晚，次日醒来，雨天依旧
仍然要面对着“丧”、“躺平”、“逃离北上广”。
我对这些往往嗤之以鼻。总觉得骂一骂“丧”、“躺平”不难，难的是认清它的实质：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后的沮丧，一整代人正在用人生进行非暴力不合作，是看着饱满坚硬的核桃，内里却早已干瘪。
而对这些实质，我难免焦虑。
于是借机把一些小说，电影又翻了翻，有时周末看完一天电影，伏在椅子上，一阵恍惚，走出影院，四顾茫茫，凌寒噬骨。

端午本想再找治愈系片单从影视作品中窃取一些治愈能量，冲着甜妹 IU 的颜，误打误撞开始追了这部《我的大叔》
没想到却意外惊喜，是一部丧到底的致郁片
反而冲破了近期的甜剧疲劳。
IU 演的李至安，无父无母,还欠了巨额的债务，还要照顾生活无法自理，付不起疗养院费用的奶奶。整个人从大大的黑眼圈，到挂在身上的破烂布袋子，都透着一个大写的穷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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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到餐厅洗盘子，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都不带休息。
没钱吃饭就偷偷打包餐厅客人剩下的食物；体力不支就从公司茶水间顺走十几包速溶咖啡。
她需要自己时刻保持清醒，因为债主随时都会找上门来对她拳打脚踢。
这座城市的每一天对她都是苦闷的，这样的生活不知何时能到底尽头，眼里的光也逐渐消失，只剩冷漠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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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则是小镇做题家，大厂打工仔。表面光鲜，内里干瘪。
家中有两个亲兄弟，混得一个比一个惨。只有从小被当做榜样的自己有稳定工作，需要扛起一家的所有负担。
但其实，男主随时有可能被解雇。因为妻子早就给他戴了个绿帽，妻子和情夫经常私会，和男主早已貌合神离，出国的儿子也难以维系亲情。
而情夫不是别人，正是男主现公司的老板，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
不仅如此，情夫还层层设计计划开除男主，降维打击，职场犹如修罗场。

于是我开始想着这样两个丧家伙相遇后该如何互相治愈。
悲伤能否治愈悲伤，悲伤能否安慰悲伤？
很有意思的是，一开始俩人并不互相治愈，生活哪有那么多光。两人面临的世界残酷而冰冷，盼头也在一点点淡去。乌云压顶，世界就是黑白的。
毫不意外的，两个酒鬼也开始荒废，开始互相消耗。
一搭没一搭的醉酒荒废后，中年人的丧和年轻人的丧在剧中某种程度上有了共鸣。
女主过早承担了生活的重担，体会到活着的艰辛，心境和神态完全不像是朝气的青年人，男主的性格使然，委屈遭遇自己消化，在日复一日中乏味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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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消磨，深入骨髓，看了没几集，一股毁灭欲和创造欲涌上心头，又快要渗着皮肤溢出来。
恰好男主的苦难，又与我近期遭遇相似。
不由自主地身体开始变得轻盈，周遭变得安静，时间变快，生命变短。
非常丝滑地，我也代入了一部分自己。
总是想知道，在这样的高压下，还能存活多久。有种自毁的欲望在高涨，又多少有点挑衅意味。
我也想站在大火中央，把自我意识都抛洒出来，无所谓使命，无所谓方向，只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只要活着，只要创造，什么都好。

代入进男主的苦难，难以描述之后的日子有多苦涩，
男主替受在外到扫卫生遭受侮辱的哥哥出头，不是大打出手，而是好言相劝不成，以揭露对方造房为牟利刻意留下隐患的事实为威胁，事后不动声色的回家中。
而这一切只能默默隐忍，因为作为这一家的扛把子，任何冲动都可能断送了职业生涯。
在受到妻子和情夫的冷嘲热讽后，男主只能默默进寺庙，给已经出家当和尚的同乡发短信，“我拖着疲惫的身体，120斤却似千斤万斤般沉重”，得到的回复是，“千斤万斤的其实是你的内心”。

非常有意思的是，我终于体会到了之前所一直期待的痛彻心扉的高压。
这种高压我在很多影视作品，文学作品中都见过，
比如《金刚狼: 殊死一战》中，看到垂垂老矣的 X 教授用不太灵光的脑力控制极力控制着内心的平静，生怕自己又一次失控。他说：“日子应该是这样的，但我不配拥有它”，我心里不舒服极了。超级英雄也是人呀，原来平静的日子是这样的，有点苦但却一直有着奔头。
《云图》中，弗洛比舍尔说 ”像这样的时刻，我能清晰的感受到你的心跳就像能感受着自己的一样，我知道分离是一种幻觉...“ ，但却不可避免地走向离别。

这些苦难之前看着挺远，如今却第一次这么感同身受地体验过。
我突然觉得，也不过如此。
一个怂怂地却有些微小力量的念头一直在发芽，那就是
「这还不是最糟的！」
「只要度过此刻，天色已亮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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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离出大叔的身体后，我开始回想，
为什么我们如何在 ”丧“系作品中更容易获取力量？
因为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所经历的苦难，远比这些文学作品的人物要来得轻松得多了。
相比之下，不过如此而已，而我还一直拥有更多的盼头。
就像有时听闻身边人的倾诉抱怨，有一类有效的安慰属于”比惨“：当朋友吐露完不快后，另一个声音会响起：”你这算什么，我......“，吐槽大会便开始，你会发现生活没有特别偏爱谁，人人都有其烦恼和苦衷。
但能亲眼看着负荷更高压的朋友们度过此刻，这种内在的力量，是会传染的。

就像剧中大叔对李至安说的，
「始终，都要让内力比外力更强才行。
人生也是，从某种程度来看，也是内力和外力的抗衡，不管出了什么事，有内力就能坚持下去。坚持下去，就会发现，这不是最糟的，不过如此而已！」
受伤的心灵都会在治愈后更强大，生命这场逆旅就是不断萌生新的盼头的过程，盼头就是支撑你度过此刻笃定而坚韧的内力。
不就是这样，生活就是有点苦呀，但是又有点盼头。
而我此刻的盼头就是家猫能在这样一个阴冷的夜晚，悄悄地，将毛茸茸胖乎乎的猫头枕到我的脖颈旁，互相取暖。

「抵达安宁了吗？」

「希望今晚就能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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