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拆迁,我喜欢自己的家。
不明白为什么好多人都盼望着拆迁,将自己住了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家拆掉。
我来到这个村落四年,并没有浓厚的感情。我的家有个大院子,很大很大,铺着水泥,夏天太阳晒得热乎乎,家里人会拉起遮阳网,种下绿色丝瓜,引来蜜蜂一只只。冬天结冰滑溜溜,我拉着孩子的手,在冰上做快乐的小蝴蝶。院落中还有家人费劲力气挖的一小块地,六十厘米见方,里面载着一棵打南方来的桂花树。这棵树从它种下,到现在也快满了四年,我亲眼见它如何生活在这里,每年冬天家人都会给它搭上小棚子,虽然它再也没有长大,也没有开过花。但我依然还期盼十里桂花香的美景。门边立着很多空啤酒瓶,那是公公清理出的私人“藏酒”。酒瓶旁边有几块面包砖,面包砖最下面的框框里,有一只土蜂窝,是悦悦发现的,当时两岁八个月的她特别兴奋的对我说:“妈妈,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去年过年的时候,我们还给这只蜂窝所在的面包砖上贴了一张“拦门钱”(我们这叫这个名字,百度是挂钱),想让蜂窝同我们一样欢度新年。
打开门,就进入了客厅,这是孩子们主要的活动场地。沙发旁边放着爬行毯,这个毯子见证了悦悦的长大,也将会见证媛媛的长大。悦悦最喜欢的不是在上面玩游戏,而是拿着画笔一点一点的去扎爬行毯,把上面扎的一个小洞连着一个小洞,然后用手指头将那个洞扣大,多次教育无果后,我也就放弃了,随她去吧。在悦悦的英明教导下,媛媛八个月时就已经学会了用画笔在爬行毯上打洞。爬行毯上还有一座小滑梯,那是我犹豫了很久很久才舍得给孩子买的礼物。老大会以各种姿势从滑梯上滑落,她已经过了用屁股好好滑滑梯的年纪了,头朝上的趴着、躺着,头朝下的趴着、躺着。自从被打了一顿后,头朝下的趴着、躺着就放弃了。而老二,滑梯的台阶才刚刚能爬上第一个。
再往里走是盥洗室,我管它叫水房。但写在纸上,进入文章里,总觉得盥洗室会洋气很多。这个地方似乎是除了睡觉和看电视,我占用时间最多的地方了。我喜欢一边泡脚一边玩手机,也曾洋气的泡脚看书,自从书掉进水里,我也就放弃了这一文学修养。我还曾买了一个大塑料桶泡澡,学着电视里的模样撒上店家赠送的玫瑰花瓣。花瓣是烘干的,放进水里也没泡开,后来还堵了下水道。
水房旁边是厨房,这是婆婆待的最多的地方。她在这里蒸馒头,包水饺,檊饼,做的云淡风轻,不抱怨,不找帮手,只是自己静悄悄的,什么都干好了。中饭,晚饭有时候是公公做,不得不说,公公的手艺比婆婆要好,但婆婆做的西红柿炒鸡蛋最为好吃。说到这里,想起了春雷要娶我时,对我说,他厨艺很好,饿不着我。婚后才发现,他只是土豆丝切得很细,其他的菜水平都很了了。而我,恰恰最不喜欢吃的就是土豆丝,尤其是切得很细的土豆丝。
再来就是卧室,属于隐私的地方,不好谈论,略过。
家里其实还有一个备受冷落的房间,就是书房。我结婚的时候刚大学毕业不久,一身学生气还未完全褪去。买家具时,首先提的就是书橱,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春雷兴奋的跟我说他某个老姑家里,有一个很华丽的书橱,里面摆满了书,他也很是向往。于是买书橱的念头一拍即合。其实,我慢慢发现,在花钱这件事上,我们两个总是一拍即合。我花钱,他支持,他花钱,我也支持。他曾说过要买一个乒乓球台放在院子里,我虽觉得不靠谱,但还是双手同意,直到婆婆极力拦下。他现在的梦想是买一个天文望远镜。话题扯远了,继续说书橱。我们俩带着行走的银行卡——未来的公公,婆婆来到家具市场。挑来挑去,买回了一个书桌带着书架。公公很疑惑的问我:你这个是书橱?我说:何必在意形式。书桌搬回家后,电脑桌就闲置了,书架上摆满了我兴致勃勃购回来的书,一边摆还一边说,这是双十一买的,半价,我会过日子吧。春雷当然是认同的点头,觉得我是全天下最棒的老婆。当多年后,他问我,为什么那些书塑料膜都没拆时,我才意识到,我冷落书,很久了。也该捡起来读读了,不为别的,只为将来还能认得几个字,好辅导孩子功课。
可是这样的家要拆了,要变成一堆废墟。在街头巷尾兴奋的谈论可以换多少平米的房子时,我却很难过。农民,一旦离开土地,就不再是农民,只会是一条渴死的鱼。生活并不会随着拆迁变好,拆二代是存在新闻里的。没有了脚踏实地的土地,以后要靠什么跟命运抗争?当咱们都搬离传统的村落,住上换来的楼房时,再想搬回有院子,可以养狗养鸡种花种地的小村落,是再也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