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年一度的高考开考,千万少年持笔入阵,高考考场内纸页翻卷声如潮水,凝聚着无数家庭的希冀。而当我们翻开《资治通鉴》,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考试故事,如同遥远却清晰的回响——董仲舒在汉武帝面前以“天人三策”震动朝堂;左雄在东汉力推“儒生试经学,文吏试章奏”的革新;南唐李昪面对徐铉门生舞弊案时震怒的雷霆手段……历史长河中,考试既是个人命运的角斗场,更是社会流动的枢纽与秩序重组的杠杆。
《资治通鉴》中,考试最初并非笔尖的较量。汉代察举制下,人物品评重于知识考察,所谓“乡举里选”往往落入名门之手。然董仲舒在《天人三策》中锋芒毕露,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论赢得武帝青睐——这场殿前策问,已显考试雏形。东汉尚书令左雄力主“诸生试家法,文吏课笺奏”,试图以标准化手段对抗世族垄断。这一创举虽因旧势力阻挠而难竟全功,却如暗夜星火,昭示着知识价值与程序公平的觉醒。
隋唐以降,科举制度终于将考试推上历史舞台中央。《资治通鉴·唐纪》中记载武则天亲临洛阳殿试,策问天下贡士,开创殿试先河。更令人动容者,乃如韩愈自述“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其二十年间屡试屡败却百折不挠的身影,成为无数寒门士子命运的缩影。考试,从此成为打破门第坚冰最有力的“破城槌”。
然而考场从来不是净土,《资治通鉴》更以冷峻之笔记述了公平与私欲的永恒缠斗。南唐烈祖李昪时,名臣徐铉的门生竟倚仗师威公然作弊。李昪愤然将徐铉贬谪,涉事考生皆遭严惩。更甚者,有举子将“策括”(范文模板)缝于衣内,或利用“银蟾滴漏”等特制器物夹带——舞弊手段之巧,与今日高科技作弊案竟遥相呼应。这些阴暗角落的存在,恰从反面证明了考试作为阶层通道的珍贵价值,迫使历代王朝不断加固防弊藩篱。
宋代科举改革在《通鉴后编》中留下浓墨重彩。范仲淹“精贡举”主张重策论轻诗赋,王安石变法更欲以经义策论取代浮华文辞。当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书写东汉察举之弊时,其笔锋所向,正是对当朝科举的深切忧思。考试内容之争,实为人才标准与国运兴衰之争——这场千年论辩,至今仍在我们“素质教育”与“应试教育”的争论中激荡回响。
考试真正的伟力,在于为寒门子弟开辟向上通道。《资治通鉴》记载:东晋陶侃早年孤寒,因举孝廉入仕,终成一代名将。若无制度性选拔,纵有管仲之才,陶侃恐亦难逃“老于阡陌之间”的命运。千载之下,现代高考制度让无数“小镇做题家”得以突围:京东创始人刘强东怀揣乡亲凑的76个鸡蛋踏入中国人民大学,宁德时代曾毓群从福建农家考入上交大,寒门学子陈生倚乡亲微薄之力合力托举跃出农门叩开北大之门......知识改变命运的古老叙事,在新时代依然迸发耀眼光芒。
然《资治通鉴》的深邃更在于其超越时代的警示。当考试成为唯一通道,社会便陷入“万般皆下品”的扭曲。唐太宗见新科进士鱼贯而出,喜曰“天下英雄入吾彀中”,司马光却洞察其中隐忧——单一价值导向终将导致精神贫困与创新窒息。今日“内卷”焦虑与职业教育困境,恰是历史智慧的现代印证。范仲淹在庆历新政中力推州县办学,其“教不本于学校,士不察于乡里,则不能核名实”的洞见,为我们破解“唯分数论”提供了古老而鲜活的方案。
考场内少年们伏案疾书的侧影,与《资治通鉴》中那些秉烛夜读的古人身影渐渐重叠。自董仲舒对策未央宫,到今日少年决战高考考场,考试的形式在变,但那份以知识突破命运围城的渴望从未改变。它既是个体对抗出身局限的武器,更是文明筛选贤能、维持活力的精密设计。
当收卷铃响,少年们走出考场的瞬间,他们踏上的不仅是一条个人奋斗之路,更延续着一部始于《资治通鉴》时代的伟大突围史。这部历史中真正的胜者,或许不是考场上的状元郎,而是那个让每个勤奋者都有机会点亮命运的制度本身——它让所有微光在公平的尺度下,终有机会照亮属于自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