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多大啊,嘴里老是生啊死啊的。”祖母凑在昏暗的烛火下缝着我的破衣
“祖母,我们死后会去哪里?”我追问
“自有去处,现在问那么多做什么?,”祖母停下手中的火,为我拉好被褥:“睡吧,睡吧。”
我翻个身,继续想我的问题。
天还没亮,我就听到了祖父的咳嗽声。
断断续续。
我穿衣下床,帮着祖母烧饭。
祖母打了两个鸡蛋往锅里。
“祖母,我们家有鸡蛋了?”我奇怪的问
“借的。给你祖父吃的。”祖母声音沙哑“你祖父啊,这辈子就没吃过鸡蛋。临走了也要让他尝尝吧。”
我往锅底填火柴:“祖父要去哪里?”
“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给祖父煮的两个鸡蛋还在碗里盛着,祖父头往左一歪就走了。
我闹着要吃,祖母不肯答应,反而是把鸡蛋放在了祖父的棺材里了,说是到了那个地方吃上一口好去投胎。
我垫着脚尖看祖父白纸的脸,我想着等祖父醒来,我要问问他准备去哪里的,但等了许久祖父还紧闭着眼。
我急得哭了起来,伸手去推祖父,却被眼睛通红的祖母抱了下来。
祖母不肯给我解释,倒是旁人说清了原由。
“你祖父死了。”
我停止了哭闹,反手抱紧了身体发颤的祖母。
祖父离去后,我就被父亲收养了去。
祖母临走前给我准备了许多的饼,她说怕我饿着,让我留好。
父亲在一旁抽了一根烟,看了一眼生离的我和祖母。
“别墨迹了,下午我还要去跑路。”父亲说着掐断了手里的烟,披上了搭在门把上外卦。
祖母用一双生了老茧的手擦着泪,向我们挥手道别。
父亲回到家就把我交给了一个女人,女人盘着一头潦草的头发。
他让我叫她母亲。
我才知道生我的女人原来是她。
我怯怯的叫了她母亲,她就领我进了房间。
“你与你长姐一间房,一张床。”她把我放在房里,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有些累,趴在有些小的床上慢慢地睡着了。
“这是我的床,你谁,给我起来。”
我被推下床,撞到了门角,疼的我捂住了头。
“你是谁?”女孩四方脸,蒜头鼻。朝我瞪眼。
“姐,我叫一一。”我猜想她应该是母亲说的长姐。
“谁让你叫我姐的,自己不照照镜子,土娃子。”她说
我被她赶了房间,只好站在客厅里。
母亲在拖地“你挡到我了。”
我往左靠靠,还是挡了母亲做家务。
“出去把我泡在院子里的菜洗了吧。”母亲不悦
院子里有一排水池,十几个水龙头,里边放了五六个盆,里边都有青葱葱的菜。
我一时无措,准备回去问母亲。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走了过来。
“你就是一一吧?”
我点头。
“母亲让你洗菜?那是我们家的盆。”他给我指了指第三个淡紫色的盆。
我朝他笑,他也看着我笑了笑就跑进了屋去。
他刚进去,母亲就一脸生气的走了出来。
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菜,狠狠的摔在盆里。
“我让你洗别人家的了?”
男孩站在门外,朝我做鬼脸。
我忍不住委屈,留下了眼泪,委屈的辩论:“是他告诉我的。”
“你个骗子,我明明给你说的是那个白色的盆子。”他反咬了一口。
母亲信了他,罚我不准吃午饭。
我躲在暗处,吃了一个祖母给我准备的饼,合着眼泪咽下了一肚子的委屈。
晚上,父亲回来,带了烧鸡,我闻着香味,流了口水,恰巧被长姐看到。
“真是土娃子,光是闻上一闻就流口水,真没出息。”长姐扭下鸡屁股丢给我。
我没接。
母亲开始指桑骂槐给我听。
父亲猛地站了起来:“她不是一条流浪狗,她是你的亲生的女儿!”
我突然心里插了刀子。
晚上,长姐不许我上床,也不许我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父亲。
我靠着墙,想着祖母夜灯下的慈祥。
半夜,我跑了。
刚跑出大门,我就回来了。
路的两旁全是狗吠声,那是我最害怕的声音。
又过了一年,父亲送我入了学。
我学会了写信,却只能夹在书里,藏起来供养着想念。
离开父亲一家去远方念书的时候,我在车上开始思念远方的祖母。
算了算,离开祖母已经好些年。
我都长那么大了,她也应该变老了吧。
我计划今年的年,要回去陪祖母。
这样的想使我快乐了起来。
多年少有的快乐。
是一个开朗的学长在火车站接我回的学校,路上他给我讲了许多学校里好玩的事情。
我只是配合性的抿抿嘴。
他察觉出我的冷漠,也就没再做过多的话说。
只是用一双黑色的眼看我。
大学的生活一开始是最为紧张的,我忙着为自己找兼职,忙着凑齐回家陪祖母过年的路费。
父亲来看我带了家里的饭菜,我吃了两口。
就听他说起了祖母的状况,我告诉他过年我要回我自己的家。
父亲低头从口袋里掏烟,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
“你回吧,我还要去做活。”
“做什么活?”父亲问
“帮人家小孩补课,挣钱好回去陪祖母过年。”
父亲又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红这一双眼对我说:“照顾好自己,我回了。”
我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想起了祖父的背,也是这样的佝偻过。
这些年那次委屈不是靠着对祖父给的温暖挨过来的呐?
近年关的时候,长姐来信,是母亲的原话。
“一一,眼下近年关,家里开资紧张,前些日子听你父亲说你做了兼职,应是挣些钱吧,回家看望你祖母可往后放放,还是家里过个好年最为主要。”
我把信撕的粉碎,往上面踩了几脚。
学校一放假我就买了车票赶回去见祖母。
兜里装了两个鸡蛋。
下了车天上飘落了白色雪花,我回了久别的家。
离的老远就看到家里烟火飘在雪落里。
“祖母。”我叫她几声,她才认得出来我。
“一一啊。”祖母大哭不止
我们抱成一团哭了许久。
“你都长那么大了啊,让我好好瞧一瞧。”祖母老了许多
我把怀里的鸡蛋拿出来给她
“乖啊,委屈你了。”祖母又落泪
我也跟着伤心了起来。
家里的那棵树还在,已经长的枝繁叶茂起来。
祖母为我煮了面,我吃了几口,热滚滚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祖母为我添饭,添了又添。
“祖母,够了。”我拉住祖母的手
我们都忍不住又留下来眼泪。
饱满的眼泪颗颗辛酸。
“你平平安安长大了就好。”晚上躺在床上祖母说
我小声的嗯了句。
年还未过完,祖母就静悄悄的离开了。
她走前回答了我年幼时的问:“好人死后,会去天堂,享受这辈子没有的东西;坏人死后,会去地狱,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父亲来办的祖母丧事,匆匆又忙忙。
除夕夜,我守丧在祖母灵前。
想着童年的快乐,眼里也盛满了门外烟花绽。
我知道这个世上我没了可爱的人了。
也没了可爱我的人了。
母亲的家,我再也没回过。
父亲来给我送最后一次的学费,带我吃了一碗鸡蛋面。
他把钱放在桌子上,钱用破旧的手绢包的严严实实。
“你长姐也要用钱准备嫁妆,你弟也得用钱读书补课,你也过了十八了,我们对你的照顾也到此为止了。”
我接了钱,吃了面,送了父亲去车站,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乞丐向我讨要钱。
我挺直背,心无悲喜的与他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