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花的太阳无精打采的挂在天上,敷衍了事般洒下满世界的阳光,对于西北风带来的寒意,它总是束手无策,疲于应对。
上学路上有几处低洼地,盐碱地里渗出的高盐份水在这里冻结成了冰滩。这种冰滩往往只有上面一层冰下面还是水,冰面有韧性,不像浇灌农田的水结成的冰滩那样坚硬。行走在冰面上晃晃悠悠,冰层发出“嚓,嚓,嚓”的响声,看似要塌陷开裂,却又柔韧异常。
这些冰滩为缺少娱乐设施的我们带来了不少乐趣,那时候没有旱冰场,也没有溜冰鞋,但是我们在那天然的滑冰场上,玩出了不少新奇花样。
春生的大哥在西藏当工程兵,春生每到冬天总是头戴部队的绒棉帽,身穿黄色军用棉袄,脚穿黄翻毛皮鞋,戴着军用手套。多数时候手套有一根带子系着,交叉背在身后,随着走路一颠一晃的在屁股上上下摇摆,是一种很酷的感觉,引来不少艳羡的目光。
刚开始我们用石块在冰面上砸开一个洞,好多同学围成一个圈,“一,二”同时上下跳跃,随着有节奏的跳动,冰面上下起伏,从洞里涌出一股水柱,就像喷出来的泉水一样。
后来大家发现春生的军用皮鞋鞋后跟是凿冰洞的好工具,一下,两下,最多三下,春生的鞋后跟就能在冰面上开凿出一个洞。于是,春生成了学生的头领,如果有人惹他不高兴,就会受到孤立,失去和他一起玩耍的资格。落单的那个人就像脱群的孤雁,只能远远看着别人畅快的玩耍。
“响冰不塌,塌冰不响,响冰不塌,塌冰不响……”随着齐声喊出的号子,冰面在有节奏的起伏。胆小的女生和年纪小的孩子远远站在外面看热闹,欢笑声也此起彼伏的环绕在空旷的田野……
“响冰不塌,塌冰不响……”,“喀嚓……”随着一串脆响,冰面坍塌了。孩子们以脱兔般的速度逃离现场,有行动缓慢者掉入冰窟窿瞬间就成了落汤鸡,片刻之间在泠冽的寒风吹拂下,一身棉衣变成了坚硬的铠甲。学校是不能去了,回家还少不了挨一顿胖揍。
在冰滩上玩陀螺是冬天里小孩子的另一件趣事。
“陀螺”在我们当地叫“老牛”或“挨打皮”。平常有谁一吆喝说“走了,赶老牛去了”或者说“走了,打挨打皮走”,立马就有人响应。居民点后面的冰滩就是“赶老牛”的最佳场地。
赶老牛的王者非春生和苏玉宝莫属,可他们谁是第一,好像一直没有决出个结果。反正只要他们在场,别人都是看热闹的,即便参与其中也被边缘化了。这倒不是说他们水平有多高,主要是装备精良,一般人没法比。
苏玉宝的大伯我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过,就是骑驴摔伤的苏大。苏大在生产队专门修手推车,和架子车,苏玉宝赶老牛的皮鞭,就是苏大用车外胎里抽出的丝线编织成的。他的老牛是他会做木工活的老爸做的,粗细和罐头瓶差不多。在平面上画了图案,削尖的头上镶了一颗自行车轴上的钢珠。
“啪,啪,啪……”随着几声清脆的皮鞭声,立刻引来了不少人看热闹。因为用破布条搓成的鞭子发不出清脆的声音,一时间苏玉宝的皮鞭和特大号老牛成了孩子们心中的最高向往。
也就是第三天,在苏玉宝自鸣得意的当众显摆他的皮鞭和老牛的时候,“啪,啪,啪……”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人们的目光。春生满脸骄傲的来了,他也有和苏玉宝一样的装备,他目中无人的甩开皮鞭,抽打着老牛露出得意的神情。
“苏玉宝,把他比下去,叫他牛逼!”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明显有巴结苏玉宝的意味。苏玉宝的大姨夫刚从公社书记升了公安局长,苏玉宝的地位立马盖过了春生。苏玉宝前几天拿着两个子弹壳,说是他姨夫打野鸡时掉下的,大家如获至宝争相传看。有人问春生他哥有没有寄回来子弹壳,春生说没有寄回来过,立刻有人投来不屑的目光。不知是谁说的,说春生的大哥在西藏是修公路,根本就没有打过枪。春生的威望就这样让苏玉宝代替了。
春生想压过苏玉宝的风头,苏玉宝自然不甘落后,“啪啪”声此起彼伏,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他们两人在寒风中挥汗如雨,像两军交战,你来我往不可开交,大有决一生死的势头。
再精彩的戏看的时间长了也就索然无味了,一些孩子在旁边凿开了冰洞,围了一圈晃悠悠的自顾玩了起来。“响冰不塌,塌冰不响……”随着号子声的节奏,冰面晃晃悠悠,“喀嚓……”冰面四散裂开,随着几声尖叫和哭喊,有几个孩子掉进了齐腰深的冰水里。
这一边正在较量的二人一时分神,苏玉宝的老牛转到了春生的面前,春生没注意一皮鞭抽下去,“嗖”高速旋转的老牛一下掉进了冰窟里。这一下春生傻眼了,苏玉宝也还没有反应过来。
从冰窟窿里爬出来的孩子哭着回家了,安静的冰滩上大眼瞪小眼瞅着老牛掉下去的地方。看着没办法找到老牛,苏玉宝恼羞成怒撕扯着春生要他赔老牛,春生死活抵赖不愿承担责任。你来我往在冰滩上滚成了一团,待到双方大人到场拉开了两人,春生的耳朵被苏玉宝撕烂了,苏玉宝鼻血流淌染红了边脸。
随后就是两家大人之间的争吵,最后当然是不了了之。第二天上学路上,两人相遇,苏玉宝说他要借他大姨夫打野鸡的枪打春生呢。春生说他也要给他大哥写信,让他大哥寄一把盒子枪……
春天来了,冰化了,柳树发芽了,苏玉宝没有借到枪,春生大哥也没有寄枪回来。上学路上,他们搂着彼此打闹着的嬉戏玩耍,显然早忘了老牛和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