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校长曾说过一段话,让我记忆犹新:物质的贫穷,能摧毁你一生的尊严, 精神的贫穷,能耗尽你几世的轮回。人生没有白走的路,人生没有白读的书,你读过的书,走过的路,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你的认知,悄悄帮你擦去脸上的无知和肤浅。书便宜,但不意味知识的廉价,虽然读书不一定功成名就,不一定能让你锦绣前程,但它能让你说话有德,做事有余,出言有尺,嬉闹有度!
贫穷限制了人的想象力,20世纪80年代,虽说十一届三中全会已经召开了几年了,改革开放也在沿海城市试点起来,但是对于信息闭塞的乡村,几乎没什么大的变化,刀耕火种,靠天吃饭,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辈整天在地里摸爬滚打,80年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大家分了土地,干劲十足,都比着种地,看谁的庄稼地出的农产品多,起早贪黑也不觉得累。村里没有通电,都是用煤油灯,烟大气味重,光照一般。但当时村里有一户人家,男的在都江堰的一个发电厂上班,用的是上等的汽油点灯照明,出门的交通工具是上海生产的“凤凰”牌自行车,家里还有收音机、缝纫机,手上带的机械表。“三转一响”是他家的标配,这在当时的农村算得上小康之家,对于他家的“三转一响”,我最感兴趣的是收音机,可以听评书,单田芳的《隋唐英雄传》《说岳全传》《七侠五义》……哪富有磁性略带沙哑的声音,是我童年最动听的声音,再配上连环画,真是一场“文化盛宴”,妙不可言!
但是要听评书,或者看连环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因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到农忙季节,各家各户都在和天气赛跑,虽说到了上学的年龄,可是手头除了课本就只有暑假、寒假天地了,每天写完作业,就是帮助家里劳动。基本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为了打发枯燥无聊的假期生活,只要有时间,我就去村里姓饶的工人家里,因为他家有吸引我的收音机和小人书。但是他家有个老太太当时也快八十岁了,脾气不好,喜欢安静。只要我去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褶皱更加明显,因为她不喜欢有人打扰她。每次去她家,我都会找活干,为了讨好巴结她。这天中午我也跟往常一样很知趣地,捡起墙根的玉米,爽快的剥起来,看着地上的玉米粒越来越多,她脸上的褶皱少了许多,向我努了努嘴,示意我可以打开桌上的收音机,我欣喜的,用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生怕弄脏了。声音也尽可能开到最小。由于我表现优异,一中午剥了不少玉米。她的孙子答应让我把隋唐英雄传的连环画带回家去看,前提是不能弄脏、损坏。这是破天荒的事儿,以前都只能在他家看,看完了他迅速的放回哪个小箱子里。我全然不顾手的疼痛,装好书兴高采烈的往家跑去,八月的中午,火红的太阳,烤炙着大地,院里几棵柳树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屋檐下的狗,吐着舌头,看着陌生人经过,也懒得叫唤几声。为了不发出声响,我把凉鞋扔在阳台外边,我偷偷地溜进家门,为了不让午睡的父亲发现。我正得意,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一个声音像闪电般击中我的耳膜,我被父亲逮住了。他一句话也没说,让我伸出手,他用手指甲在我的胳膊上划了几下,这是验证是否偷偷下水游泳的方法,如果游泳了,道印会发白,结果这一关顺利过了,幸亏我没去。接着他哪双敏捷的眼睛,从头到尾迅速的扫描了一番,突然盯着我裤兜不动了,我吓出了一身汗,但仍故作镇静。掏出来,这个声音命令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因为在父亲眼中,最怕我不学好,染上吸烟或者赌博的毛病。他最担心的是我口袋里装的扑克牌或者香烟。但此时的最怕他把连环画没收,我没法还给人家,我拼命的用手护着书,结果还是被父亲搜出来了,我不敢正眼看他的脸,我已经做好被打的准备了,只是不知道是哪种方式,过了许久也没有,见父亲说话,我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他正在审查这本书,结果是出乎我的预料,父亲不但没有训斥我,反而把弄皱了的书皮捋了捋给了我,只是问了我一句作业都写完了吗?我点了点头。我心里明白,父亲并不反对我看连环画,虽然嘴上没说。后来只要中午有空我就去用我廉价的劳动力,换取一本又一本小人书。在学校里我也成了大家推崇的“故事大王”,这极大的满足了我童年的“虚荣心”。后来姓饶的工人要退休了,他的儿子顶替他上班,临走时他把这一箱子小人书送给了我,我如获至宝,看了一遍又一遍。在后来我渐渐喜欢上了历史和语文学科,多年以后我选择了师范大学的中文系,给这不无关系,感谢父亲呵护了我童年对“故事书”的好奇心。
90年代末,改革开放之风,经过十几年的渗透,最终还是刮进了闭塞的山村,初三那年原本三个班,到毕业时,只剩下一个班的容量了,解散的两个班都是去沿海打工了,这里面不乏有年级前十名,像我们这样一个村镇初中,偶尔能考一个半个县中,经常是打光脚,因为生源质量问题,大家都看不到希望,老师也不好好教学,最终只考上三个镇级高中,县中一个也没考上,延续了多年来学校的“光荣传统”,我当年还是学校第三名,可是差县中还有三四十分,父亲并不乐意,让我去镇中上学,所以托付姑姑家一个亲戚,花了960元的借读费,在县城边的私立学校报了名,因为初中基础差,特别是英语基本上就没认真学过,一入学就能看到与别人的差距,来这所学校的大都是家里有钱的,有的是煤矿老板,有的是电厂工人,有的是个体户老板。像我这种掏钱来上学的农家子弟不多,一个班也就三五个人。随身听,超薄CD机,复读机是他们的标配,后来还有人配上了上千元的摩托罗拉传呼机。这些高科技的电子产品,我也只能是在他人空闲的时候拿来听一听,有时被嘲笑连开关按钮都找不见的土老冒,我也只能苦笑相迎。因为我的生活费都是量身定做的,一个月90--120元,平时为了节约菜钱,我每个月初,还从家里带上一罐咸菜!月中如果父亲进城,还会给我带来一袋土鸡蛋,为了补充营养!每天早上吃一颗,父亲对我的生活补贴从来不打折扣。记得高二下学期,父亲在我的行李包中,发现了几本资料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笔记,为了不被人拿错,我在书的侧面标上姓名的首字母“ZBZ”,父亲问我这些书是哪来的?我怕父亲责备,只能撒谎说是借的同学的,因为我是从生活费中节约出来的钱,买了学习资料,其中包括杂志语数外,中学生时事政治报,微信小说,语文报,每个月大概要15元左右,为了省出这些钱我每个星期,都会用一天只吃六个馒头,一个月下来刚好省出15元,如果遇到自己喜欢的书,又得“牺牲”一天。父亲拿起书,在手中掂了掂,又顺手把其他资料一并掏了出来,眼睛直直的看着我,在他面前所有的谎言,都显得无处遁逃,因为我一撒谎,心跳加速,脸就会发烫!所有的答案都会写在脸上。父亲见我没有回复,只是用手指来回的在书的侧面,滑动了几次,然后把每本书的封面看了又看。然后一一装进了行李袋。至从发现我克扣生活费偷买学习资料后,母亲都会在临走时偷偷塞给我20----30元钱,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是父亲偷偷给母亲让她转给我,理由是马上要高三了,学习紧张,压力大要多吃点有营养的食物。其实在高二下半学期,我的咸菜罐早已撤下了。我知道这是父亲默默的支持我买学习资料。
后来去了北方念大学,毕业后留在北方,每年暑假回家,我都会把这些年来攒下下来的书,搬出去晒晒太阳,因为南方多雨潮湿,有的书都已长了蛀虫,很多纸张都已发黄,甚至字迹模糊不清了,母亲每次看我搬来搬去,都劝我把它们买了,省得占地方,我都是一口回绝,我说买的时候,花了不少钱,买废纸不值钱太亏了。只有自己知道为什么对眼前这堆发黄的书籍如此不舍,不管岁月如何流逝,纵使父亲三年前因病离我而去,每当我翻开书时,依稀看到父亲手指划过书的模样,总能嗅到父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