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沫沫下了夜班后如约回家。到达家中,已是九点多。先生还没起床,家婆说喊叫多次,仍赖在床上。
沫沫推开房门,先生睁开眼看着她。沫沫拿起衣服替他穿上,陪着他吃过早餐,喂他喝下药后,叫先生在客厅与阳台间慢慢走动,疏松筋骨,累了就坐沙发上看电视,待她睡醒一觉再陪他,先生应允了。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一点多。先生呆呆地坐在阳台里,沫沫问为何不去房间睡觉,他眨了眨眼。老人家在旁边一张小凳子上坐着,突然间痛哭起来。
“我前世造了什么孽,要让我的孩子受这样的罪?你怎么连话也不愿和我多说半句了?你这样该怎么办?谁来照顾你?……”沫沫没出声,只是轻轻把先生扶起,把他安顿到床上,叮嘱他好好睡个午觉。
沫沫走出房间,老人家还在低声抽噎。刹那间,所有的心酸、委屈、煎熬……一股脑涌上心头。
“哭能解决问题吗?我已做了我该做的,我还能怎么样?您口口声声对别人说您的孩子都很优秀,兄弟姐妹间一直情同手足。可是,他生病以来,他们为他做了多少?他哥哥和弟弟在外面做一份工不容易,我可以理解,我不敢要求他们回来照顾他。可是,他姐姐们在乡下,却没照顾过他一天。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您却压根没想过以您母亲的身份要求他们做点什么。难道,连您也认为他真的就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吗?”
“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怎么来?”
“来不了就算,我自己会照顾,您别再给我哭了!哭给我看有意思吗?有本事您找他们哭去。好像,我才是更想哭的那个,可是我能找谁哭去?”尽管满腔怒火,沫沫还是压制着自己的声调,说完这些话语后,转身进了房间,她怕自己会失控。
她也知道冲老人说这些话是不太对的。可是想到她的其他子女都没人心疼她,凭什么她还要去处处考虑她的感受?平日,无论多累多苦,她从来没在她面前抱怨过半句,也从没掉过一滴眼泪,她一直是以积极向上的姿态面对家人,是要让她们看到希望。
作为一名母亲,对孩子有多疼爱就会有加倍的痛,沫沫完全能体会老人家的痛心。但是,相对而言,沫沫所背负的压力及承受的苦痛,难道不比她多数倍吗?
沫沫请了一天假,在家里陪着先生。有沫沫在身边,先生的情绪好转了一些。第二天下午,沫沫要回去上班了,说好明天下午下班后回来,再请一天假,又到了轮休时间,有几天时间在家里。
在公交车上,收到妹妹的信息,询问去医院调理了几天,姐夫的情况有没有好转一些。沫沫如实相告,并决定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会上一天班休息一天在家照顾姐夫,因为老人家已经体力不支,难以照顾他了。可是,她不愿意将他送去医院,她明白,再次去医院,就是与这个家告别了,她心疼他,也心疼孩子。
妹妹反问,为什么就不懂得心疼自己?就不担心家人们心疼她?更重要的是,每天这样来回折腾,身体迟早会跨掉的。妹妹说,她找过姐夫他哥和弟,但他们直接拒接电话,信息也不回复。她明白每个人都有难处,但这种态度太过份了。她快要忍不住将实情告知爸爸,如果爸爸知道所有一切要姐姐独自承担,他一定会找他的兄弟姐妹们讨个说法。沫沫叫妹妹一定不能让爸爸知道真相,他受不了刺激。
妹妹知道沫沫身心俱疲到了极点,苦苦支撑着她,完全是一种信念。她说姐夫尚在,情绪都常常濒临奔溃的边缘,如果有一天姐夫真的离开了,她是不是活不成了。沫沫知道妹妹有多心疼她,此该就有多气她。
沫沫叫妹妹不用为她担心,她答应妹妹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及家人,也答应妹妹无论发生任何事,她一定可以扛住。如果,拼尽全力,还是留不住他,那至少她会问心无愧。在未来的日子里,她才能带着孩子开始新的生活。妹妹说她想带着孩子回来陪姐姐,沫沫拒绝了。夫家没人帮,娘家的人,她不忍心他们跟着受煎熬。她一个人,加上家婆还有孩子,会陪伴他走完最后的人生。
妹妹知道,姐姐决定好的事,是无法更改的,她只有重重地叹息一声。让姐姐记得,无论何时,只要需要她们务必出声。
换乘了另一班公交车,沫沫停止了与妹妹的聊天,泪水也终于被抑制住了。好像,每一次在公交车上,沫沫都会轻易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