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真情留不住一个她!
看淡了云卷云舒,残风吹过,不留一丝情意。看倦了出将入相,唱不断的爱恨情仇,流不尽感慨热泪,岁月静好当中,有一份由内而生的悲伤之感。
岁月不曾与谁过从亲密,哪怕皇亲国戚、天之骄之,也逃不过岁月的悄悄流逝。落花流水春去也,让世人个个鹤颜白发,这其中又有多少道不尽的沧海桑田。
缱绻红尘中,她回眸一笑的魅力,惊动了岁月却终究换不回她一个鲜活的生命!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苏轼站在澹州的院落,向那遥远又寂寞的明月发问!身为文豪的他又怎么能不知道明月从海上升起,天涯海角的人们共赏着同一轮婵娟。任何一个地方都有月亮,更不缺乏美好的竹子和柏树。
他真正要问的是在这花好月圆的夜晚,自己满腔的相思之情该往何处寄托?
表妹啊!表妹!十年生死两茫茫,他从未将你忘记。每当明月高悬之夜,又让他想起当年对酒当歌的场景。他自然不敢轻易将你想起,而你却在他的心头从未离去。
月夜来临,躺在床榻上的他辗转反侧、夜不能眠。耳听得见隔壁院落里儿童嬉闹玩耍的声音,彷佛还听得到恩爱夫妇交谈交谈的动静。对于他这个离家千里的游子来说,此皆是幸福淫浸的声响。让人好生的惆怅!
贬谪的旨意一道接着一道,若是换作他人,早已感到仕途悲凉、人生无望。而苏轼却活的潇洒乐观,只因那命途多舛的官场背后,曾有一处容得下他所有哀痛的温柔乡,那正是表妹善解人意的体贴。
流不尽的相思泪,念不完的离别情!窗外明月渐高、人声渐懒,伴随着簌簌作响的树叶声,他的鼾声渐起。
在门外徘徊许久的梦婆,终于的机溜进房内,化作阵阵青烟飘进苏轼的梦乡。
一朝幽梦忽还乡,望见当年他与她初见的模样。
早春的阳光洒满院落,她庸懶起身,单薄的纱衣之下是她十六七岁少女纤细的身姿。掬起一捧清水拍醒惺忪的睡眼。流眸间看见昨晚因倦意袭来而丢散在地的书籍,倾身俯腰一一拾起,不辜负这书香门第的匾额。
丫头们匆匆来报,苏家的大公子就要到了,问她是否梳洗就罢?
她惊叫一声:“哎呀!”
急忙蹬掉闺房穿的鞋子,退去昨日的旧衣衫,一屁股坐在梳妆台前忙活起来。
丫头打开小轩窗,让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房内,点点余光洒在对镜梳妆的少女脸上,让她美得不可方物。
一袭轻纱罩下,是他才华横溢的气度,相貌堂堂之中,有他意气风发的光彩。十九岁的书生郎,一定是他日的人中龙凤。
郎君堂中坐,佳人门外窥!
暖春的苍蝇甚是恼人,嗡嗡地飞来飞去,搅扰着大人们定亲的事宜。苏轼干脆打开折扇,借着风力,欲将这群不知好得的苍蝇赶去。
几个转身间,他恍然瞅见门外探头探脑的少女。四目交汇之际,少女急忙缩回脸庞匆匆离去。
他悄悄向着少女离去的方向紧追几步,定定的望着少女羞涩的背影。内院门前一株桃花好巧的伸出枝桠,少女回首嗅闻花朵的清香,她俏皮的神色正好迎上他好奇的目光。只见她又羞又臊,跳着脚匆匆离开。
苏轼站在桃花丛中会心一笑。
花前月下的浪漫是年少轻狂的情怀,十里红妆走过,能够在岁月里沉淀下来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寻常恩爱。
他志向高远,利用寸片光阴挑灯夜读,她儿女情长,愿意守在他身侧添茶弄灯。漫漫长夜里,是举案齐眉的长厢厮守,一切恩爱情长皆沉浸在这默默不语当中。
家中雅客常来常往,谈谈今日国家大事几经变动,聊聊近日读书中的奇思妙想。
他与客人把盏言欢,她则在一旁喂水添茶。虽是寻常人家的幸福佳话,却羡煞看在眼里的旁人。
她是上的了厅堂的大家闺秀,她也是做得一手好菜的贤淑良妻,她更是过目难忘的书香才女。
苏轼与人比拼才学,偶有记忆不达处,她每每能为他提点一二。
他被贬在外,无处宣泄的寂寞与苦闷围绕着他,是她一封又一封的家书将他温柔体贴的呵护。
家有娇妻夫复何求?人生得一知己须尽欢,她是他灵与肉的共同体。
天不遂人愿,自古红颜多薄命,不许人间见白头。
又是一个明月之夜,他与她生死两隔已经十载。苏轼风尘仆仆、千里奔波,只为赶上她的忌日,再短松冈上洒一壶清酒诉一段衷肠。终夜倚在她的坟前,也怕道不尽这风霜十载相思苦。
她这一去,永远将那青春貌美的模样刻印在苏轼的心中。而他,坎坷十年宦海沉浮,早已从俊朗明媚的少年变成两鬓斑白的老叟。
若是再次相逢,他这样邋遢的老头子,已经无人再敢结识吧!
苏轼从梦中醒来,汩汩的泪水淌过耳根浸湿了枕边。
门外,客店的跑堂叩响门房送来热水,苏轼紧忙拉拽衣袖擦干泪水。
他踌躇的走到热水前,她那灿烂如画的笑脸渐渐在水中浮现,越来越清晰,亦如多年前初见时的模样。他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庞,转眼间,水中已变成他苍老衰败的容颜。
万千感慨突然袭击心尖,挥之不去如鲠在喉,只好长舒一口气,叹一句“好苦”!
梳洗过后,他坐在几案前拿出随身携带的包裹,伸手想要拿书来读,却碰到她当年留下的针线盒。
衣服上的破洞早已多年无人缝补,可这残存的针线他始终不敢轻易开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戏台上,出将入相一刹那间,世上早已斗转星移变化万千。你我皆是爱恨成痴,看着他人的故事,落着自己的热泪。
若那一场场风花雪月的情事有幸落在你我肩头,你我又该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