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噩梦降临了

那一刻,噩梦降临了。


林晓手里的咖啡杯刚递到唇边,就看见窗外那棵百年银杏的叶子,在一瞬间从盛夏的葱郁变成了深秋的金黄。不是渐变的,是像电视画面被突然切换,“唰”地一下。


她僵在原地,滚烫的咖啡溅到手背上,竟感觉不到疼。


办公室里没人注意到这个变化。同事小张还在抱怨上周的方案,前台的新人依旧对着小镜子补妆。林晓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瓷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那棵树……”她声音发颤,“你们看那棵树!”


几个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然后困惑地看她。


“树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吗?”主管皱眉,“小林,不舒服就请假,别一惊一乍的。”


林晓冲到窗前,鼻子几乎贴到玻璃上。银杏树确实恢复了原状,绿叶在七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但她手背上那片红痕,清晰地证明着刚才不是幻觉。


那天晚上,她加班到九点。走出办公楼时,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种奇怪的色调里——不是夜幕降临的深蓝,而是一种陈年照片般的昏黄。路灯闪烁不定,像接触不良的圣诞彩灯。


她习惯性地打开打车软件,却发现所有图标都变成了她不认识的符号。重启手机,屏幕亮起后显示着:7月24日,星期三。


可今天明明是7月25日。


林晓的心沉了下去。她走到路边,试图拦出租车。一辆空车驶来,减速,却在靠近她时突然加速逃离,仿佛她是什么不祥之物。


手机响了,是母亲。


“晓晓,你那边还好吗?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你……”


“妈,我没事。”林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就是加班晚了点。”


“真的没事?你声音不对劲。”


林晓深吸一口气:“真的没事。妈,今天是几号?”


“二十五号啊,周四。你这孩子,加班加糊涂了吧?”


林晓挂断电话,浑身发冷。在她的世界里,今天是周三;在母亲的世界里,今天是周四。而就在几小时前,她亲眼见证了一棵树的季节在瞬间更迭。


她决定步行回家。平时车水马龙的主干道异常安静,偶尔有车辆驶过,却都像幽灵般悄无声息。在一个十字路口,她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路灯下,一动不动。


当林晓走近时,男人缓缓转过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像两个空洞。


“你也注意到了,对不对?”男人的声音干涩。


“注意到什么?”


“时间出了问题。”男人说,“今天重复了三次。第一次,我被一辆卡车撞死;第二次,我躲开了卡车,却心脏病发作;这是第三次。”


林晓后退一步:“你在开玩笑吗?”


男人掀起衬衫,胸口有一道诡异的淤青:“这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留下的。我们卡住了,像一张跳碟的光盘。有些人开始意识到,有些人还浑然不觉。”


“为什么会这样?”


男人摇头:“我不知道。但肯定有个起点,有个最初的原因。找到它,也许就能结束这一切。”


说完,他转身走入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晚,林晓几乎没睡。每隔一小时她就看一次手机,确认日期没有再次重置。凌晨四点,她收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他们修好了一次,但裂痕还在扩大。明天中午十二点,图书馆见。找一本叫《时间褶皱》的书。”


林晓回复:“你是谁?什么裂痕?”


没有回应。


第二天,她请假去了市图书馆。在自然科学区的角落里,她真的找到了一本《时间褶皱——论平行时空的交叠现象》。书很旧,出版于1987年,作者署名“陈时序”。


刚抽出这本书,一个年轻女子就从书架另一端转了出来。


“你真的来了。”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戴着黑框眼镜,手里拿着同样一本《时间褶皱》,“我叫周雨,物理研究所的。”


“那条短信是你发的?”


周雨点头:“时间出现了裂痕,就像玻璃上的裂纹,正在不断扩大。官方机构已经注意到了,但公众还不知情。”


“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还不确定。可能是某个实验事故,也可能是自然现象。”周雨压低声音,“但有个理论认为,当太多平行宇宙的同一时空点出现剧烈情绪波动时,边界会变得脆弱。”


林晓想起昨天那棵银杏树:“我看到一棵树的季节瞬间变化。”


“那是维度泄漏。”周雨表情严肃,“不同现实层面的景象相互渗透。更糟的是,时间流开始随机跳跃。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些异常被大脑自动修正了,就像你同事看不到那棵树的变化。但像你我这样感知敏锐的人,会注意到。”


“那个说死了三次的男人呢?”


周雨的表情变了:“你说什么男人?”


林晓描述了昨晚的遭遇。


“这不是简单的时间跳跃。”周雨脸色苍白,“这是时空崩溃的前兆。当不同可能性中的事件开始叠加,现实结构就会承受不住。”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灯光闪烁起来。书架开始轻微震动,书本纷纷掉落。林晓看见不远处的空气像水面一样波动,隐约露出另一个版本的图书馆——那个版本里,她和周雨正在激烈争吵。


“裂缝在扩大!”周雨抓住林晓的手,“我们必须找到源头!”


她们冲出图书馆,外面的世界正在经历更剧烈的变化。天空时明时暗,建筑物在新旧样式间闪烁,行人时而消失又出现。大多数人似乎视而不见,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只有少数人惊恐地四处张望。


林晓的手机响了,是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晓晓,你在哪?我刚才看见你爸了……他明明已经去世三年了啊!”


一股寒意从林晓的脊椎升起。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周雨,剧烈情绪波动……是不是像极度的悲伤、恐惧或者后悔?”


“是的,尤其是当这些情绪在多个平行现实中同时发生时。”


林晓闭上眼睛,三年前的画面浮现在脑海——父亲突发心脏病,因为堵车,她没能赶上见最后一面。那一刻的悔恨与绝望,至今仍在深夜刺痛她。


“今天是我父亲的忌日。”林晓轻声说,“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陷入同样的情绪中。而在我能想象的所有平行宇宙里,今天的我,一定都在经历同样的痛苦。”


周雨愣住了:“你是说……”


“也许不是某个实验或自然现象导致了时空裂痕。也许是我,是所有‘我’的强烈情绪,撕裂了现实的结构。”


这个想法太过疯狂,却又莫名地合理。


她们站在动荡的街道中央,看着周围世界如同老电影般闪烁不定。林晓注意到,那些异常波动似乎以她为中心向外扩散。


“如果我是源头,那我该怎么阻止这一切?”


周雨思考片刻:“不是压制情绪,那只会让问题更糟。你必须真正地放下,让所有平行版本的你同时获得平静。”


这听起来几乎不可能。如何让无数个自己在同一时刻释怀?


林晓看着周围混乱的景象,突然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话:“晓晓,时间是条河,你不能逆流而上,但可以学会在其中游泳。”


她闭上眼睛,不再抵抗内心的痛苦,而是允许它存在;不再责怪自己当年的迟到,而是感激父亲给予的所有时光;不再想象“如果当时”,而是接受已经发生的一切。


她感受到所有平行版本中的自己——那个及时赶到医院的自己,那个更早出门的自己,那个选择了不同职业道路的自己……在无数可能性中,有无数的林晓,但她们都在这一天,为同一件事感到悲伤。


“没关系了,”她在心中对所有的自己说,“爸爸不会怪我们的。让我们记住他,然后继续前行。”


奇妙的是,当她这样想时,周围的异常开始减弱。建筑物的闪烁频率降低了,天空稳定在正常的蓝色,行人的身影不再飘忽不定。


“有效果!”周雨惊喜地说,“继续!”


但就在一切似乎要恢复正常时,一阵更强烈的波动袭来。整条街道的画面像电视信号丢失般碎裂,露出了背后令人眩晕的彩色虚空。林晓感到自己正在被拉扯成无数个碎片,每个碎片都飞向不同的方向。


“锚点!”周雨大喊,“你需要一个稳定的锚点!抓住现实中不会改变的东西!”


林晓在意识的漩涡中挣扎。什么是不变的?什么是所有现实共通的?


然后她明白了。


是爱。不是完美无缺的爱,而是即使有遗憾、有痛苦,却依然存在的爱。


她不再试图修复一切,只是单纯地记住父亲的笑容,记住他教她骑自行车时的耐心,记住他偷偷往她书包里塞零食的狡黠,记住他生命最后时刻可能有的宽容与理解。


波动停止了。


世界恢复了正常。夏日的阳光明媚,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周雨长舒一口气:“结束了。你做到了。”


“真的结束了吗?”林晓轻声问。


周雨没有回答,只是指向远处。林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棵银杏树依然挺立,但仔细看,会发现它的叶子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色,像是盛夏与深秋的折中。


“裂痕愈合了,但留下了痕迹。”周雨说,“从现在起,我们生活的世界可能不再完全‘纯粹’,它会偶尔展现出其他可能性的影子。”


林晓若有所思:“也许这样更好。提醒我们,每个选择都创造了无限可能,而我们已经尽力活出最好的版本。”


当晚,林晓回到家中,给母亲打了个长长的电话,一起回忆父亲的点点滴滴,笑声多过泪水。


挂断电话后,她走到窗前,望着城市的夜空。偶尔,她会看见星星不自然地闪烁,或者远处建筑物的轮廓轻微扭曲。


但她不再恐惧。


在床头柜上,她放上了与父亲的合影。照片中的两人都笑得很开心。而在照片边缘,隐约可以看到一抹奇怪的光晕,像是从另一个现实渗透过来的祝福。


林晓知道,噩梦已经过去,而一个更加复杂、更加丰富的现实正在展开。在无数平行宇宙中,有无数个她正在学习与自己的遗憾和平共处。


而真正的勇气,或许就是明知生活充满裂痕,依然能够拥抱它的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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