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深处的槐树又开花了，细碎的白缀满枝头，风一过，便簌簌落下来，像一场温柔的雪。阿婆坐在竹椅上，手里的蒲扇摇得慢悠悠，目光落在不远处蹲在地上画圈圈的小女孩身上。

那是邻居家的囡囡，父母忙着生计，常把她托付给阿婆。囡囡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芽糖，黏糊糊的糖丝沾在指尖，她却毫不在意，只顾着用树枝在泥土上勾勒想象中的城堡。阿婆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嘴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

“阿婆，你看，这是公主的塔楼。”囡囡举着沾满泥土的小手，献宝似的指着地上歪歪扭扭的线条。阿婆笑着点头：“真好看，我们囡囡是小画家呢。”说着，从兜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去。糖是橘子味的，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囡囡眯起眼睛，笑得露出两颗刚长出来的小虎牙。

这样的时光，像老座钟里的指针，不慌不忙地走着。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拉长又缩短，囡囡的个子也在不知不觉中蹿高，她开始背着书包去巷口的学校，每天放学回来，总会先跑到阿婆家门口，喊一声“阿婆”，然后把书包里的奖状递过去。

阿婆的眼睛渐渐花了，却总能准确地摸到奖状的边缘，一遍遍摩挲着上面的字迹，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我们囡囡有出息了。”她总是这样说，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骄傲。

后来，囡囡要去更远的城市读大学。离开那天，阿婆站在槐树下，手里拎着一个布包，里面是她连夜炒的南瓜子。“路上吃，垫垫肚子。”阿婆的声音有些沙哑，蒲扇在手里握得紧紧的。囡囡抱着阿婆，忽然发现她的背更驼了，头发也白得像初雪。

城市的日子过得飞快，囡囡忙着上课、实习，偶尔给阿婆打电话，听她讲巷子里的新鲜事：谁家的猫生了崽，哪家的花开得最好。每次挂电话前，阿婆总会说：“有空就回来，槐树又开花了。”

今年春天，囡囡终于踏上了归途。老巷还是原来的模样，槐树依旧枝繁叶茂，只是阿婆的竹椅空了。邻居说，阿婆走的时候很安详，手里还攥着一张囡囡小时候画的画，画上是歪歪扭扭的城堡，旁边写着“给阿婆”。

囡囡蹲在槐树下，像小时候那样，用树枝在地上画着。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阿婆的蒲扇还在轻轻摇着。她知道，有些温暖，会像槐树的根一样，深深扎在时光里，永远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