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人物系列:香菱:呆萌是你的保护色

在《红楼梦》里,有三个“呆子”:一个是宝玉,玉钏儿端汤时,不小心把汤泼到了宝玉的手上,他却只顾着问玉钏儿“烫到哪里了?疼不疼?”。另一个是薛蟠,被脂砚斋谑称为“阿呆兄”,为人处世缺乏分寸感,莽撞冲动,四处闯祸。还有一个就是今天的主角:香菱,在跟黛玉学诗期间,茶饭无心,一头扎进诗的海洋,连夜里都嘟嘟哝哝,被宝钗评价:“原本就呆头呆脑,越发弄成个呆子了。

根据《红楼梦》第1回的介绍,甄士隐姑苏乡宦,家中虽不富贵,但也是当地望族。年近半百,膝下无子,只有一女英莲。贾雨村寄住葫芦庙时,甄士隐对其十分欣赏,在其赴考前赠予白银50两并冬衣两套。

50两白银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有几个参考:

(1)第41回刘姥姥离开大观园时,王夫人和王熙凤给了她108两银子,已经足够做小买卖的本钱了。

(2)明代缴纳金花银时,官方规定的兑换比例是1:1,即大约1石大米1两白银,但实际民间银子的购买力可能更高。清代基本沿袭明代的经济政策,所以也可作为辅助参考。

(3)清代官员俸禄,根据《大清会典》,一品官员月薪大约为银子30两,米15石。

香菱幼时生得粉妆玉琢,乖巧可爱,但她却注定是一个“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看到一僧一道讲的这段话时,想到了希腊神话中的许多人物,比如被缚的普罗米修斯、阿波罗与达芙涅,即使贵为天神或英雄,也无法逃脱命运的安排,更遑论柔弱如香菱。

少女香菱姿色也是出众的。公子冯渊原来酷爱男风,极厌女子。哪知一见了香菱,就要买来做妾,而且发誓不娶第二个,不再结交男子。第16回贾琏见到香菱后,叹道”生的好齐整模样,……竟与薛大傻子做了房里人,开了脸,越发出挑的标致了。”而脂砚斋的评语:细想香菱之为人也,根基不让迎、探,容貌不让凤、秦,短雅不让纨、钗,风流不让湘、黛,贤惠不让袭、平。 所惜者青年罹祸,命运乖蹇,足为侧室,且虽曾读书,不能与林、湘之辈并驰于海棠社尔。

自3岁被拐后,香菱的人生被彻底改变了。在拐子手下,从小是被打怕了的。他人问起身世,一味只说:“我原不记得小时之事。”在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之下,她选择了遗忘。但选择性遗忘,并不等同于真正的忘记。第48回,香菱跟黛玉探讨王维的诗句“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她说:“这“馀”和“上”,难为他怎么想来?我们那年上京来,那日下晚,便湾住船,岸上又没人,只有几棵树,远远几家人做晚饭,那个烟竟是碧青,连云直上。谁知我昨日晚上读了这两句,倒像又到了那个地方去了。“

从心理学角度上来说,记忆分为三种类型: 语言记忆、情绪记忆和情境记忆。在某一个特定的情形下,关于过去的情境被激活,看似遗忘的记忆全都涌现了出来。其实,香菱都是记得的,她只是小心地把这些经历放进了一个小盒子,锁起来,藏在内心最角落、最隐秘的的位置。

在大观园里,香菱是一个很独特的存在。她对自己的美是不自知的,而且对周围的人抱有极大的温暖和善意。第62回呆香菱和小丫头们在花园里斗草,结果滚了一身泥水,新做的石榴裙变成了“小脏裙”,宝玉正担心怕她被薛姨妈念叨时,她听了这话,却碰在心坎上,反倒喜欢起来。因笑道:“就是这话了。我虽有几条新裙子,都不和这一样,若有一样的,赶着换了也就好了,过后再说。”

在夏金桂要嫁入薛家时,她想的是:我也巴不得她早点来,又添一个作诗的人了。第80回,面对夏金桂的对她名字的质疑,香菱道:不独菱花,就连菱角、鸡头、苇叶、芦根,得了风露,那一股清香就令人心神爽快的。然而,可悲的是,清淡如菱花,在夏金桂的眼里也是容纳不下的。在这场一开始就注定结局的斗争中,香菱很快就成了金桂和宝蟾主仆二人斗争的牺牲品。薛姨妈被气急了,也只是叫人牙子来把香菱卖了。

在人生的大多数时间里,香菱都是一个被伤害的角色,被尊重、被疼惜只是生命中的吉光片羽。于是,她用“呆”把自己包裹起来,希望可以抵御严霜刀剑的侵袭。但在她呆萌的外表之下,有着一颗温柔的心。生活在淤泥之中,却依然长成一棵青莲,亭亭地开出花来,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菱花虽淡雅,风露亦送香。

注:本文图片均来自87版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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