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萍终于坐上了这趟火车,她想这趟从哈尔滨始发,开往海口的火车也许是时间最长,经过的城市地方最多的火车吧,怎么能有一辆开这么远的火车呢,从最北方到最南方。看着车上吵杂的人们,有一些是北方的口音,又有一些是她即熟悉又陌生的南方方言。
她想起了当年来时的情景,当时是买了折扣的机票,全家都去送她,上飞机前最后的那顿饭是父亲请他们下的馆子,刘萍吃得特别饱,到发放飞机餐时刘萍还后悔当时怎么要吃那么饱,她第一次知道飞机上还会有餐点和饮料,她同样也对她未来要走的路充满着这份好奇,当时的她还未涉世,也未从体会过现实的不易和残酷。
临上飞机检票时,母亲还含着泪对她说能不能不去。当时的她即任性又骄傲的对母亲说:“你说呢,机票都买了,马上就登机了。”当时的她走的是那么的绝决,何从想过父母当时的心情。
不知是车上人太多了太热了,还是火车从北往南靠的原因,刘萍是一件衣服一件衣服的往下脱,来时穿的是那么的庸肿,从她的脸上还能隐约看出一个南方姑娘的清秀,可长年的操心与劳作让她的容颜上布满了沧桑。这是一辆从冬天开往春天的火车。
刘萍离家已快七个年头了,本以为要出来闯一番天地的她,却碰到了她第一个爱情,因为太过天真,当时不顾家人好友的反对和劝阻,刘萍依然独自远嫁东北。
可婚后才深深体会生活的不易,面对北方一年冬长于夏寒冷的环境,还有南北生活饮食上的差异,更让刘萍力不从心的是夫家清简的日子,可条件生活的艰辛还都不算,最最腐浊她心的是对家乡的思念。
想念父母,想念兄弟姐妹朋友,甚至想念家乡的食物,想念家乡的种种,一个小小的东西都会勾起她对家乡的思念。刘萍想,未从远嫁的人是应该体会不到这种强烈感的吧。
可她又是个极要强的人,当时不顾一切,那么坚决的选择远嫁,日子却是如此的清贫,无颜面对父母和亲朋好友。刘萍想,等日子缓过来点就回去看看。
刘萍嫁过来的那年正春天,夫家的院里正好刚栽了一棵杏树。它差不多只有半米大小,那只有大拇指粗细的小身子,在风中摇曳,似乎风猛烈一点就可以把它连根折断,纤细的支干上零零星星的挂着几片绿中泛一点淡黄的叶子。
刘萍本以为清贫的日子一年半载的就会好转些,可却久久没有起色。
一载,两载,三载,时间匆匆而过……
说好了要回去的,可已是第四载又春,二月杏花独洒娇,院里杏树上的杏花朵朵象一只只粉蝶儿展翅欲飞,几枝待开的花蕾亦如娇羞的女孩般露出绒绒的粉色。刘萍从里屋的窗前望着院里的杏花,她满心忧愁,母亲又来电话说想她了,问她什么时候能回去。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快了。”可她心中的苦却无法对母亲诉说,所有的苦都要含泪咽下。
说好了要回去的,又是次年夏,杏子熟透了是金黄色的,一簇簇一串串,像树上挂满了灯笼,有金黄的,有深绿的,有绿中夹黄的,压弯了树枝。母亲的电话来得也少了,偶尔刘萍打过去娘俩也没太多的话题要说,剩下的只是很生疏的虚寒问暖。母亲也再没问刘萍什么时候回去。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刘萍都在那辛苦劳作中度过。对于家乡的思念越来越深,心很痛。痛到不愿去想离家的时间,痛到不愿抬头看看院里的这棵杏树。
说好了要回去的,立冬天气已经寒,风吹草枯落叶卷。院里的杏树叶子也全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在风中摇曳,偶尔还有一群麻雀在荒凉的树枝上欢呼嬉闹。
时光一去不复返,刘萍已不记得她是多少回因为思念家乡从梦中惊醒了。
父亲来电话说,母亲的身体不好。
刘萍决定回去,多少年的犹豫,决定只是一瞬间。
刘萍便坐上了这趟从哈尔滨开往海口的长途火车。可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女孩了,昔日离家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可如今归来,她很怕,怕回到家后物是人非,怕她已是客不是主。怕早已回不去。
刘萍坐在窗边,看着窗外被奔跑的火车不停的甩在身后的风景,满腔的伤感,满腔的惆怅,满腔的思念。
对面座上的小女孩带着哭腔用方言跟她妈妈说:“妈妈我饿。”女孩的妈妈把女孩搂到怀里同样用方言回小女孩说:“没事,再睡一觉,醒了咱们就到了。”刘萍听得懂她们的对话,那是她家乡话,特别亲切。她打量着母女俩,心想她们应该也会是和她一样终点站才下车吧,那哪是一觉醒来,哪还得一天。
刘萍翻看了一下袋子,她也就剩一盒方便面了,她还是拿出来递到那位妈妈的面前,同样用她家乡话:“我这还有一盒面,给孩子泡着吃吧,别饿着孩子。”那位妈妈开始推拖着,可看刘萍执意要给,又看看孩子,连连道谢的收下了。
刘萍看着那小女孩正香喷喷的吃着面。她心情豁然开朗。用家乡话和小女孩的妈妈聊了起来。火车句继续往前开着,刘萍聊着大笑起来,笑声在车厢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