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妈妈,其实姓孙,朱是她夫家的姓。
她不是本地人,因为儿子在滨城工作,结婚生子,退休了就过来照顾孙女,然后就住了下来。她努力学讲滨城话,但总是学得不像,小区的老太太大都听不懂她讲话。还闹了不少笑话,有一次她说:“冷冻器来了,搞得我们一家人都禽兽了。”大家听得一头雾水,后来还是我妈给翻译的,其实她是说“冷空气来了,搞得我们一家人都咳嗽了!”大家听完,笑作一团。
朱妈妈有两个孙女,大孙女读高一了,是她第一个儿媳妇小芳生的。小芳是个护士,在一个私人诊所上班,家在省城,家里环境不错。听说当年家里是反对她嫁给小朱的,但她为了爱情执意和小朱结婚,转业来到滨城。相比结婚的热烈,他俩离婚却是不吵不闹、一声不响地离了婚,小朱把当年买房子时她出的十万元还给了她,女儿也留下来跟他。小孙女才读幼儿园,是她第二个儿媳妇小刘生的。这个小刘,是小区一个老太太介绍给小朱的,但不是小朱看中她的,是朱妈妈看中的。小朱不乐意,是朱妈妈硬逼着小朱娶的。也因为这样,后来朱妈妈即使后悔万分,也有苦说不出来。
小朱玩心很重,经常不着家,照顾他女儿的重担就落在朱妈妈的身上,家里家外,做饭洗衣,养鸡养鸭。别人做完这些家务,已经觉得累极了,但是朱妈妈是个闲不住的人,跟着小区的老太太去过一次海边挖螺后,她先是每周去,后来变成隔天去,有时五、六点就出门。再后来她不但挖螺还钓鱼捉蟹。
因为小区的老太太去赶海,就是为了去海边玩玩,顺便挖几个海螺煮口汤喝,所以只是偶尔去一两次。她就经常说滨城人太懒,去海边一两个小时就有那么海鲜回来,又新鲜又省菜钱,怎么都不去呢?有时她挖的螺多了,还取螺肉出来晒干,放冰箱,用来煮粥煮汤。
她家连剩菜剩饭也从不浪费,她拿把大刀,连猪骨头也剁碎了喂鸡。小区招保洁员,每月一千五,她也去干,六点钟就开始扫地,扫完送大孙女上学,回来再煮早餐给小孙女吃。
没几年,她在小区里又买了套公寓,茶余饭后大家都赞叹于她的勤俭持家和会攒钱。后来小区里的老太太在传她家请人吃饭的事——
小朱一次和同事加完班,同事说今天家里不开伙,小朱就说他家有菜,邀同事到家里吃饭,结果家里什么菜也没有,只有一锅汤、一碟咸菜、一碟青菜,也就凑和吃饱饭就行了。可是同事的老婆后来也过来了,幸好拿了一包鸭脚过去,她看没什么菜就说吃过了,只喝了一碗汤,感觉还是变味的。后来只剩下一个鸭脚,朱妈妈吃了,说好好吃呀。
自此以后,大家都可怜朱妈妈,这么苛待自己真的好吗?但是朱妈妈省惯了,经常不理解我妈为什么一顿要煮那么多的菜,为什么每天都有不重样的汤?我妈劝过她几次,可是几十年形成价值理念是不可能轻易改变的。
去年,朱妈妈脸变黄了,身上还很痒,但觉得不碍事,也不去看病,终于还是病倒了。后来家人送她去省城动手术,出院后就回老家养病。小区里平时和她要好的几个老太太,想去看看她,她家里人都婉拒了,说没什么大碍。
后来听说是癌症,准备要上省城再做第二次手术。小朱说,他们老家很冷,朱妈妈怕冷,经常睡到很晚才起床,让大家不用去探望了。既然那里很冷,为什么不把朱妈妈接来滨城这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来养病呢?大家心里明白,也更为朱妈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