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卡夫卡,人们会立即想到《变形记》。这是他最具代表性的一部短篇小说。小说前言提到加西亚-马尔克斯读完《变形记》之后,无比激动地跳下床,说如果小说可以这样写的话那我也能行。他在随后的创作中巧妙地汲取了卡夫卡的小说艺术,采用寓言形式,展现了南美洲那片神奇的土地,完成了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百年孤独》。
《变形记》的故事情节非常简单,主人公格雷高尔是全家的顶梁柱,辛苦工作努力赚钱,很受家人的尊重。一天,格雷高尔从不安的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壳虫。之后家人对他的态度慢慢发生变化,从恐惧到嫌弃到把它当成是累赘。后来,变成甲壳虫的格雷高尔孤独无助的死去,家人却视为解脱,开始寻找新的生活。
如果单从小说这一文体来看,把小说中塑造的人物形象乘以无数人无限放大,折射的就是当时的社会现实,也就是小说的主题。这似乎是读小说的意义所在。
小说塑造的格雷高尔善良勤劳,为了家人把自己活成了工作机器。却最终在冷漠绝情的亲情中死去。所以小说的主题当然不能浅显得理解成家庭纠纷,我也不敢苟同对于这一“变形”的权威解释是在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下受到迫害而异化。
我尝试换个视角,在“变”与“不变"中解读人性。文中有无数次的对比:人性有多善,人性就有多恶。
小说叫《变形记》,主人公的外形“变”了。与身体的变化相比,更让他不安的是赶不上火会迟到,不立即上班会被开除。家里只有他一人上班,父母的货款靠他还,他最喜欢的妹妹热爱音乐,他还想努力协助她完成音乐梦想。家里雇的佣人靠他发工资。无论外形发生怎样的变化,他的内心仍然执着于以往的一切,对家人的爱丝毫“不变"。
和格雷戈尔形成对比的是,巨大的甲壳虫吓晕了母亲,父亲握紧了拳头,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他被父亲粗鲁地用手杖赶回自己的房间。以前和他最亲近的妹妹,起初还能为他打扫房间准备食物。但父母和妹妹不得不各自想办法找工作,自食其力时,家人终于不能再容忍他了。他亲近的妹妹成为对他误解最深的人,公然宣称人不能和动物生活在一起。
变形前,格雷戈尔是家人的骄傲。变形后,他成为家庭的丑闻。为了阻止妹妹和母亲搬走自己房间的家具,他招来了父亲那只几乎要令自己丧命的苹果。因为被妹妹的美妙琴声吸引,他情不自禁的爬出了房间。结果吓坏了房客,让妹妹觉得丢脸。最终招致家人的彻底唾弃。
读完小说之后我发现,本质上“变形"的不是格雷高尔,是亲情在“变形",人性在“变形"。当格雷高尔为家庭的付出成为家人的习惯时,这种不正常的变形危机就已经潜在其中了,不是“不变",是时候未到。
父亲母亲主人公和妹妹,四个人住着大房子,雇着佣人,还负担着高额的贷款,这所有的压力都是格雷高尔一个人在承担,或者说其他家庭成员把责任也落在了他的身上。而这三人是有工作能力的,却在心安理得的“啃格雷高尔"。家庭责任的分解是异化的。
所以主人公变成了工作机器,他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家人,完全没有了自我。书中提到他为了多挣钱,当旅游推销员,想着过5、6年还清贷款,就不用这么忍气吞声了。而在家人的眼中,格雷高尔更像是他们获得优越生活条件的资源,当这个资源枯竭时,人性的丑恶就暴露无遗。
我们常说家是温暖的港湾,它带给人们的感受是“温暖”,为什么卡夫卡的《变形记》中,主人公会如此孤独和无助呢?卡夫卡的日记中曾经有这样一句话:“我在自己的家里,在那些最好、最亲爱的人们中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最好、最亲爱的人丝毫没有消除他的孤独感。
卡夫卡的父亲知识贫乏、头脑简单而务实,为人偏执、专横粗暴。卡夫卡一直生活在“专制犹如暴君”般的“父亲的阴影”中。卡夫卡在36岁时,曾战战兢兢地给父亲写了一封达几十页的长信,流露出对父亲的极端恐惧心理。卡夫卡在《致父亲的信》中曾提到他欣赏一位犹太演员洛伊,而父亲却以不屑一顾的语气和可怕的方式将那演员比做一只甲虫。他是在被无数次的否定和讽刺压抑下长大的孩子。
卡夫卡从1883年出生到去世,极少离开过布拉格这座令他感到压抑的城市。他短短的41年的生命中,蕴含着超脱世俗的情怀,他三次订婚又三次解除婚约。一辈子热爱文学,又对自己的写作极端不满意。甚至在死前要求好友毁掉自己的全部手稿。
或许受到父亲的影响,他痛苦、孤独,默默无闻。留下的作品却如同迷宫,在精神上早已遨游于“另一个世界",一个值得读者探索思考,充满魅力的世界。
也许我的思维触角还不能深入到文章内核,不知《变形记》之 外该“变”的,“不变”的还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