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们中长得最高的，打篮球又晒的全身黝黑，所以我们叫他科比。

      听起来没什么逻辑。确实，这一场故事都没什么逻辑，先给你们打个预防针，适应适应。

    科比的故事开始得很简单：

      她喜欢他，他知道她喜欢他，她也知道他不喜欢她。

      这个烂俗的剧情没什么新颖的地方，只不过女主的名字倒有点仙气，

      她叫灵儿。

    我们第一次见到灵儿时，还是稍微松了口气。

      之前的一年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在科比的叙述中，灵儿的样子是神情冷漠，身材瘦削，锁骨美的不可方物、走路带风的形象。对，有点像矮个15公分的杜鹃。

      当时灵儿已经追了科比很久，准确点来说是跟在科比身后一年。

      像无数的青春校园文学里描述的那样：两个人一个家在城北，一个家在城南，我与你的距离只有从校门口到公交站200米路间短短的几步，但却用了365天都无法再靠近一点。

      我们当时心里只在想：

      好傻一女的。

      这个傻大个哪点好了，除了面相貌似忠厚老实些，篮球打得还不错，还有什么优点能摊上这么痴情的仙女，仙女一定是迷了心窍。

      或者是仙女对喜欢的表达太冷淡了？只是默默地跟着没做点别的事？

      那么美好的女孩子在身后，科比却只执着于眼前相貌平平的高四学姐，真是瞎了眼。

    但见过第一面后，我们对灵儿和科比都有了全新的认知。这家伙果然只是表面忠厚老实，人间也不会有仙女下凡。

    那是大一暑假平凡的狼人杀7缺一的一天，小管不在。听说科比和灵儿回来后吃了好多顿宵夜了，我们便蹿腾他带过来让大家见见。

      B家门口，从科比身后钻出来的是一个身材小巧，还有点微胖的姑娘。

      身高和杜鹃应该不只差了15公分。蕾丝领口上也看不到精致瘦削的锁骨。头发烫过，但不是女神款的大波浪，而是偏甜美风的齐肩小卷。没有红唇，没有眼线，没有模特走路带风的一点影子。

      科比确实瞎了眼。

      可能他口中灵儿的模样，是直男被恋爱冲昏头脑后，朦胧幻想中那个相貌平平的学姐的样子。

      不过我们确实松了口气，真要是那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过来，我们恐怕也不知道怎么继续喝啤酒吃羊腰子了。

    三个多小时，我们已经和灵儿很相熟了。喜欢狐妖，喜欢黄子韬，也喜欢芒果台。我们虽然不知道黄子韬和科比在哪里有一丁点相似的地方，但这个温柔健谈，而且在众人面前还有点羞涩腼腆的邻家女孩，已经讨得了我们的喜欢。

      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样的灵儿才更像可以和科比在一起的样子。仙女灵儿离红尘俗世太远了，就不应该动凡心。

      散场回家的车上，还剩科比、灵儿还有我的时候，灵儿又让我跌了眼镜。

      这两个骗人的鬼，应该是天作之合。什么邻家妹妹温柔腼腆，都是假的。

      说泼辣过了些，但撒起娇来气势如虹是有的。两人不知道说着什么科比摸了下齐肩小卷，换回来的立马是中气十足的“死远点！”。

      嗯，有那么点青春恋爱的麻辣味。别沸腾得滚烫，什么生离死别、堕胎打架，也别连续两天穿一身衣服，甜的发齁。真不错。

      科比虽然五大三粗，但也喜欢青春伤痛文学里的东西。那是在和高四学姐分手之后。

      好好的一个阳光直男，不由分说就去报了黄河边上一座城市的中文系。我不知道他想在滔滔河水中寻找些什么，但看他发的空间、更新频繁的个性签名，我知道他找到了些东西。

      所谓求而不得的伤感，和得而复失的寂寞。人总是情伤后，才会讲那些缠绵悱恻的句子。

      毫无营养的内容，他断断续续更新了10个月。

      那晚后我们知道灵儿当年向南走得更远，直接跑到了天涯海角，因为那里在中国离黄河最远。

      距离可以让人淡忘一些东西，比如‘我喜欢你，你却喜欢一个喜欢很多人的碧池’；也可以让人铭记很多东西，比如‘我喜欢你’。

      平淡无奇的岁月，没人在乎别人的生活是怎么度过的。

      科比读了王重阳，读了竹林七子，格的‘物’却还是感情，不谈职场政治。

      他倒是每个月初都会收到一个包裹，T恤。各种花色。发出地是海南。

      从9月到17年8月，每月不落，十二件。

      又一场灵儿不在的狼人杀时，科比和我们说了这件事。B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情侣装吧”，科比娇羞地低下头，没说什么。

      暑假我们又各奔东西前，依然没有听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消息。我们不止一次问过科比到底想和女孩怎么样，他也不止一次地回答两个人不可能，只是最好的朋友罢了。

      罢了罢了，感情这东西，只缘身在此山中罢了。

      9月，科比没再收到海南寄来的T恤。

      故事来的暴风骤雨般，去的也快。雨过天晴，空气中泥土的味道有人觉得清新，有人只觉得腥。接下来可不是什么男生追悔莫及，女生拨云见日的桥段。

      新学期科比开始在篮球队混的风生水起，看的书也不只是心学和老庄之道，男人的嘴中开始吐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句子，还有李煜的‘春花秋月何时了’。

    据不完全统计，到18年底，科比换了3个女朋友。

      海南的天气也总是美妙的，几个台风都绕道而去，四季如春，春暖花开，开心最重要。

      我们以为灵儿不会再出现在科比的生活中了。但渣男，总是可以超出普通人的想象。

      18年寒假吃鱼头，独缺他一人。死鸭子嘴硬只是说和女孩子去吃饭，实在走不开，就是不谈约会对象的姓名。我们也实在闲的无事，短信发去说一大帮人就在这儿死等了。加了两个菜两轮点心之后，科比匆匆赶来。

      不出意料，是灵儿。

      约会的理由呢？

      “她说今年生日没送礼物，给我补过个生日。”

      这哥们生日在9月。还有说的好像去年就送礼物了似的。

      “啊，去年送的24号球衣。”

      我们七脸懵逼。去年不就没后续了？？？

      “啊，不找对象还是好朋友嘛。感情还在啊。”

      汝闻，人言否？

    “那这次大晚上的你就去了？人呢？送回去了？”

    “啊，人家非请我不去也是不给面子不是。她自己打车回去了。”

      18年算是我们那儿的暖冬，但晚上气温也有零下10度。天气再冷，也比不上渣男带给我们的冲击的彻骨。

      “你还是人吗？”

      “啊。那你情我愿的，我又没干嘛。先当朋友处着嘛。”

      “那前两天空间发的那个也是朋友？”

      “啊，篮球场认识的。”

      “这样的朋友在学校还有几个？”

      “啊，一两个吧。”

      渣男诚实的对答让发问的人有种莫名其妙的罪恶感。似乎我们才是心术不正的骗子，而科比是热情好客的暖心学长。

    谈话结束，我们一败涂地，悻悻而归。我们眼中的科比志得意满，贴心地打着电话问灵儿到家了没有。

      旁观者眼中，一场盲目的单恋总会让人遍体鳞伤。我实在想不通，原来忠厚老实的和活泼勇敢的，怎么会调换位置，变成现在这样。

      或许是我们看到的事实太少。对灵儿来说，所谓单恋根本没有伤筋动骨，她不会发探求自己的内心，也不会消极避世。只可能在从极南望向北方时，心里掠过一阵搔痒。

      2月28日，科比更新了签名：

      沉醉不知归路。

      我们听说昨天吃完各奔东西饭后，他又去见了灵儿。

      五一假期，考研打卡群里有一段时间没人报告学习情况了。科比和B都已经放弃。几周前他们在讨论职场厚黑学。男人的嘴愈发会说花言巧语，分析起来逻辑清楚头头是道。

      我想起来一个词：通透。

      虽然还绝算不上通透，但相较于17年，改变太多了。

      青年节晚上，小管先在群里发问的。

      “‘她’是谁啊？出来解释下吧渣男。”

      “啊，灵儿啊。”

      “这总算在一起了吧？”

      “啊。”

      “北京好玩吗？”

      “她说还是喜欢三亚。”

      这句他终于没加那个拖延时间的‘啊’。

      照片里的灵儿瘦了一整圈，紫金色印着24号的手机壳遮着脸。红唇露了出来，大波浪肆意地披着，丝质衬衫上沿的锁骨也分外分明。没有动图，但我仿佛仍然看到夏日阳光下，风扬起她的裙摆。

      难怪我们都没有认出来。

      我不认为是谁活成了谁想要的样子。只不过一个美的自得其乐，一个暮然回首，那人已造出一片灯火阑珊。

      青春总伴随单纯和莽撞而来，我们不能理解的，都变成了水深火热和辗转反侧。于是少年一头扎进江河的曲折蜿蜒，去学着共情，学着通感。

      女孩确实比男孩成熟得更快，可以离开千里之外，面朝大海。我喜欢你也没那么挂念纠缠，事管心情，无关爱情。

      这一场故事没什么逻辑，主人公的行为发展禁不起细细推敲，相知相伴都莫名其妙。非要论个因果是非，不过是原来以为迷了心的人其实是瞎了眼，瞎了眼的人才是迷了心窍。

      四年兜兜转转，那么多场凌晨四点的冥思和奋战，你终于变成了配得上她的样子。

      科比发了第一条朋友圈：

      曾以为对的那个人，要用尽一生读千百本书、走到海角天涯去寻见。

      我真的是在天涯海角寻见了她。

      照片里科比和灵儿穿着他五月收到的那套T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