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窑火的温度还在攀升,我和陈默守在窑边,每隔半小时就用测温仪记录数据。工作台的瓷碗里泡着两杯冷掉的茶,水汽氤氲中,他突然指着窑口的火光笑:“你看这火苗的形状,像不像外婆笔记里画的鲸鱼尾?”我凑近一看,果然见橘红色的火焰卷着弧度,在黑暗里划出灵动的弧线,和我颈间的吊坠竟有几分相似。
天快亮时,张奶奶带着几个村民拎着早饭过来,保温桶里的粥还冒着热气。“昨晚村委会连夜开了会,”她往我碗里舀着咸菜,眼里藏不住笑意,“大家都同意把矿权收回来,和你们一起搞非遗工坊,王大叔还说要把儿子从城里叫回来学陶艺呢!”陈默刚咬下一口馒头,听到这话突然红了眼眶,指尖沾着的粥粒滴在红泥印章坯上,晕开小小的圆点。
上午十点,窑火终于到了降温的时候。陈默戴着隔热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窑门,一股热浪裹挟着陶土的清香扑面而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对刻着我们名字的鲸鱼印章——鸡血红的陶土在高温烧制下,泛着温润的玛瑙光,交错的鲸鱼图案仿佛在红泥里游动,尾鳍处还留着细微的窑变纹路,像极了月光下的水波。
“成了!”村民们围上来欢呼,王大叔伸手想摸又怕碰坏,搓着手感叹:“这比城里卖的那些工艺品好看多了,要是拿去参展,肯定能得奖!”我把印章捧在手里,突然发现鲸鱼眼睛的位置,刚好是当初陈默捏泥时留下的指痕,原来最珍贵的纹路,从来都是用心的痕迹。
正热闹时,工作室的风铃又响了。这次林致远没穿西装,手里拎着个公文包,脸色比上次柔和了许多。“我来是想和你们谈合作,”他递过来一份文件,语气里没了之前的傲慢,“盛华文旅想投资你们的非遗工坊,帮你们建游客中心,还能对接线上销售渠道。”陈默接过文件,我注意到他指尖的红泥,刚好落在“合作协议”四个字上,像是给这份约定盖了枚无形的印。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展柜里的“苏”字碗和新印章上。陈默把外婆的笔记本摊开在工作台上,我看着他在空白页写下:“2025年秋,与晓妍复开老矿,得鸡血红陶土,制鲸鱼印章,续外婆之约。”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陶轮转动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成了工作室最动听的声音。
傍晚时,我们在矿区旁的空地上搭起了简易的体验台,几个来村里旅游的游客正跟着陈默学捏鲸鱼泥坯。一个小女孩举着歪歪扭扭的鲸鱼,兴奋地喊:“老师,我的鲸鱼能放进窑里烧吗?我想送给妈妈!”陈默蹲下来帮她调整泥坯的形状,掌心的红泥蹭在女孩的小手上:“当然可以,等烧好了,我们还会在上面刻上你的名字。”
我坐在一旁整理外婆的笔记,风吹过纸页,刚好停在画着双鲸印章的那页。抬头望去,夕阳正把矿区的红泥染成温暖的橘色,陈默教游客捏泥的身影,和笔记里外婆年轻时的素描渐渐重合。原来传承从不是守着旧物不变,而是让初心在新的时光里,开出更美的花。
夜幕降临时,新的窑火又升起来了。这次窑里不仅有我们的作品,还有村民们捏的第一个泥坯、小女孩的鲸鱼摆件,甚至林致远也跟着捏了个小小的陶土矿洞,说要留作纪念。橘红色的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我摸着颈间的鲸鱼项链,突然想起外婆笔记本里的最后一句话:“红泥会老,窑火会灭,唯有真心,能让岁月不朽。”
陈默从身后轻轻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掌心的红泥还带着窑火的温度。“明年春天,我们就把工坊的招牌挂起来,”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温柔,“上面就写‘陈苏陶艺’,让两位外婆的名字,一直陪着这片红泥。”
我点头时,颈间的吊坠轻轻晃动,和窑火的光、展柜的旧物、村民的笑声融在一起。原来有些约定,从来不会被时光辜负;有些深情,终将在红泥与窑火中,成为永远的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