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
——从《装台》中大雀的倒下说起
这几年看电脑、盯手机,把眼睛一下弄坏了,远处看不见,近处看不清,不到半百的年龄,看书写东西,早都已经是百岁的样子,一会戴眼镜一会卸眼镜,很是不便。于是很长时间都不看电视剧了,一方面是剧情耽搁把人熬煎的,另一方面是眼睛干涩把人刺挠的。不过,最近看《装台》,把我还给拉住了,天天跟着追剧,就想知道那个木囊的顺子最后顺了没,讨嫌的三皮最后乖了没,刁蛮的菊花最后改了没?可人家CCTV势就大的不行,把个《装台》一天两集的播放,不急不忙,骄傲的周末两天还不更新,搞得人心里猫爪猫挠,硬是耐着性子追完了。
剧追完了,遗憾也来了,后边几集中,那些与顺子有关又无关、密切又不算密切、要命又不要命的人物,接二连三的离世。亦师亦友的窦老师、亦工亦友的大雀、亦兄亦友的大军。顺子家那一点点大的供桌上,加上他二老的,遗容照都已经摆满了,咋看咋都是顺子多年来割舍不下,又无能为力的一点点念想。最遗憾的就是工友大雀的突然离世,把人看得揪心,来来回回倒回去又翻看了好几集。看大雀为了赶进度不绕路,把偌大的三轮车肩扛手提地沿城墙根角远走的倔强背影;看大雀收拾完不懂事的三皮后告诉顺子,他以后见了三皮见一次打一次的豪气话语;看大雀从医院出来后破天荒给自己打开那罐啤酒时的落寞神情;看大雀坐在游乐场的旋转木马上给女儿拍照时满足的凄苦笑容,看大雀在游乐场门外轰然倒塌下来的身体和随身体吹飞的地面那一点点灰尘,不觉泪目。
记得谁说过,生活就是个舔狗,欺软怕硬,起初觉得是信口胡说,活着活着倒是有点信了。平常看电视剧,早看惯了剧中大厦奢华、饮食精致美奂、男主霸道果断、女主精英强势,被一群群俊男美女高大上、傻白甜的生活渲染着,我感觉自己的生活好像也可以有酸有甜、如诗如画,需要听个音乐订一束花、冲个咖啡泡一杯茶,小康不容易,学着小资却不难,完全就忘记了“成由勤俭败由奢”的古训。这次看《装台》这个电视剧,一下子又把我从小康的热床上,“啪”的一下扔到了现实艰难的凉炕上了。《装台》中没有痴男怨女、矫情精致,只有满怀希望埋头苦干的底层草根、一群西安“硬人”,让人每每感慨,中年人的生活,咋就那么拧巴?心底原来升起来的鲜花有点突兀地开着、咖啡混着办公室的二手烟违和地冒着热气,不自觉地想起来张爱玲曾说的那句话:“生活是一袭华美的长袍,里面爬满了虱子。”痛痒,难受,也不算难受……
顺子和大雀骑着三轮讨生活、端碗咥面时解馋的样子,像极了每天早出晚归但只要有一碗面就心满意足的自己,刁顺子和他的装台队遭遇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无论别人怎么看待,顺子和他的伙伴们始终认为装台是一份和艺术有关的工作,坚持坚守着。艺术嘛,本来就是大众的、热闹的,也是孤独的、寂寞的。顺子他们明知前路艰辛,但因为被自己从事的艺术激励着,依然奋力前行,面对生活各种糟践,还保留“生活虐我千百遍,我待生活如初恋!”的那份善意和乐观。
想来也是,对于生活,你没有决定权,不善意不行么;你又没有能力改变,不乐观也不行么。 既然不能改变,那就默默承受。除非像大军那样胡拉嗨,动不动就“先给你在曲江买个别墅,不就半个亿,碎碎个事”这种比“小目标”口气还大,一张嘴就拿亿说事,打牌不胡牌就大年三十换门楼改风水,敢这么张,玩这么大的。当然,大军还多亏他那他看不上眼的窝囊弟弟帮忙,才安顿好了身后事情。
是啊,人这一辈子,快滴很。大都是在别人的笑声中哭着来,又在别人的哭声中笑着走,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哭着来,是因为要来享自己有限的福、受无尽的罪;笑着走,是因为享完了自己该享的那点福,却还没受尽自己该受的那份罪。大雀,不管怎么从牙缝中挤钱,临到头也没有攒够给孩子看病钱的冰山一角;大雀,不管对他的妻女再怎么万般不舍,也只能轰然倒下一走了之。有人说过:“谈生活太奢侈了,有些时候,光是活着,已经让有的人拼尽全力”何尝不是呢?人这一生,谁又不是这样一边惜缘,一边渡劫。
《装台》这个名字不错,剧中一句话更有深意:“人啊,就是你给我装台,我给你装台。”人和人的关系、人和城之间的关系,实际都是非常微妙的,彼此装台唱戏,互为背景,相互成就。每天看着别人从你身边走过,匆匆忙忙,你在别人身上看到自己的不易,别人在你眼中看到自己的艰难,但人生实苦,唯有自渡,众生皆苦,报团取暖。
大雀倒下去了,可顺子还在,厚重的古城西安,虽然年末寒风凛凛,但仍然裹挟着新一年的善意扑面而来,每个人又重燃希望,相信来年自己会被生活温柔以待,温暖不期而遇,希望生生不息,坚强地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二〇二〇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晚于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