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躺在浴缸里,浴缸里鲜红的血让人触目惊心,就像是小孩恶作剧把红色的颜料全部洒在水中一样。我觉得这就像是她精心为我设计的恶作剧,故意把见证她结束的这一刻恶狠狠的幕布撕裂,让它毫无防备地出现在我眼前。我睁大了眼睛,我甚至想歇斯底里地哭出来,宣泄我被恶整的委屈,又或者是对她离开这个让她毫无留恋的世界而表示愧疚和难过。
可是我发现,我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它像被什么卡住一样,让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我甚至感觉喉咙里有一股血的腥味,就像是浴缸里的那一滩血进入了我的口中一样,我开始反胃,不停的用手去拍打我的胸口,我妄想把这一丝反胃和愧疚都排出体外。
她的死亡被定作自杀而结案,可是我知道,是我杀了她,我在心中无数遍告诉自己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但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我脑中回荡,它说,是你杀了她。我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蹲在角落,捂着耳朵,想把这烦人的声音甩掉,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多余的,它就像一块天生长在我脑中无法割除的肿瘤。
而那天的画面一直在我脑中去电影画面一样回放。我对她嘶吼,你不知道你的字写的和人一样丑,文章也写的很菜吗!你不可能成为什么狗屁艺术家!你没有一个地方比别人好! 我甚至想掐死当时的自己,我用已经哭哑地声音,发出嘶嘶的声音,妄想自己阻止自己。
我看见她在哭泣,她把自己的所有稿件,一张一张地撕掉,沾满泪的脸在灯光下微弱地反光,她说,你满意了吧,其实我都知道。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绝望。
我骂自己是混蛋,当时为什么没有看见她眼中已经没有光芒,为什么明明知道她是一个悲观主义者,还要去刺激她。为什么知道她有些轻微抑郁症,还不过去给她一个拥抱。她一直是痛苦的,渺小的。她的痛苦在于,她有一颗到达上游的心,却没有这个天赋,而她明白这一点,但是她不肯停下,所以一直在自我否定和激励当中摇摆不定。在这个时候我推了她一把,平衡一旦崩塌,悬崖就会血淋淋的显现在她的面前。我仿佛看见她在悬崖边像我招手,说她要走了,再也不想听我说实话了。
对不起,我只能在看不见白天的漆黑的房间不停地重复这句话,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样让自己解脱,不管别人怎么说这件事与我无关,我还是没有办法从那个小黑屋走出来,我自认为这是一种救赎,只有这样我才能和她感同身受,我觉得我已经不再是我自己了。
我听见有人说我道德洁癖,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我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没有污点的善良的人。我自认为道德高尚,不屑于同流合污。但是这个让人恶心的世界上像我这种伪善者又怎么会少呢。她的死让我道德的白纸上,染上的污渍,不论怎么清洗,怎么无视,都没有办法让我忘记它,它就这样时时刻刻德提醒我,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也许她时故意让我看见她的死亡,她想让我这个杀人犯为她的死付出代价。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突然很想见她,我慌慌忙忙跑下楼,坐上了的士,看着路旁的高楼,和霓虹灯,我甚至有些晕眩,它们多美啊,从一些普通的材料,被人类做成夜晚的星,可是我又觉得它们虚幻,下一刻我就好像要漂浮在它们之间一样。在见到你苍白的脸之后,我真的在那一刻想变成路边的霓虹灯了。我只是想变成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
我把她撕毁的稿件带了回来,上面有被她撕坏揉皱的字迹。这些纸张就像她一样没有办法变回原来的样子了。我把它带到我们都很喜欢的那颗木棉树下,正是开花的季节,它火热的盛放着自己,就像一把把正在燃烧的火,等待一场大雨把它熄灭,然后掉落在土地上成为养分。突然想起她写的一段话。
期待在雨后来一场完美的邂逅,木棉却已落了花。
我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飘过来几片乌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一场大雨,因为天气和人一样都说不定的。
在我把她的字迹都埋进了树下之后,天终于下起了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