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6日 君行早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迎着朝阳奔跑的时候,毛主席的这句词自然而然涌上心头。跟我一起奔跑的,都是陌生的身影。有鹤发童颜,有青春少年,有裸露的古铜色的肌肤,有飞扬的黝黑闪亮的秀发。比我早的何其多,和朝阳一起升起的,是何其多的灿烂的面孔。
朋友说,他每天五点起床跑步,二十一天养成一个好习惯。他已经坚持二十一天了,风雨无阻。
我有些惭愧。跑步本来是我一直坚持的。可最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好习惯已经被我的慵懒给荒废了。以至于医生警告我,疲惫嗜睡,两眼无神,最近身体已处于严重亚健康。是该振作起来的时候了。
晨起理荒秽。陶渊明理的是他南山种的豆苗,理的是他隐逸后的海阔天空。作为还在樊笼里的俗人,我早晨起来要梳理的,是自己的倦怠的精气神儿。奔跑,在晨曦中让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苏醒过来,热烈起来,新的一天,才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还是沿铁道线向大悦城方向奔跑。沿途花草树木渐渐多了起来。蓊郁葱茏,空气像被清洁了一遍,有了清新的草木香。心被草木香浸润、浣洗,跟着草木一起蓬蓬勃勃起来。有欢喜从穿越草木的脚步声中迸溅了出来,蔓延了开去。
太阳渐渐光明大盛。树木、房屋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起初是柔和的闪亮,渐渐热烈,最后热情已经满山坡奔涌,满世界奔涌,我的眼睛已经不敢直视。
站在道旁小土坡上,闻着淡淡的花香,指尖从青枝绿叶间轻轻滑过,有微微的风拂来,将花香、草木香一起送到了鼻底。我深呼,再深吸,我也有了草木的味道。我吸收了清晨最初的精气,整个人也开始鲜活起来。
我只是一株可以飞快移动的草木。在草木中,我才能活过来,并精神起来,葳蕤起来。
我是不是更应该属于绿水青山?万里江山,是不是都该是复苏我的良方?
说到万里江山,就想起了作家李修文《万里江山如是》中描写的那个拼命要吸收第一口精气的人。李修文在冰河解冻的黑龙江边遇见那个有些疯疯癫癫的人。他是三十公里外的一家酿酒厂的工人,七年前生了根本活不下去的病,也没钱治,干脆就没进过医院一天,但是,他从未放弃过自己给自己治疗。说起来,那治疗的法子,实在是再也简单不过——但凡刚刚落生的物事,他都追着去看,去吸它们身上的精气,破壳的鸡仔,破土的麦苗,第一缸酿出的酒,又比如眼前这条动了雷霆之怒的黑龙江。就这么一年年过下来,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死。
李修文岂能相信那个人的轻描淡写呢?而且,这黑龙江,古来有之,年复一年地滔滔东去,在哪一段,他才能够吸上他要的第一口精气?不曾想,对方却再对他说:你不要不信,这黑龙江啊,年年死,又年年生——被冰冻住,就是它死了;开江的时候,就是它又活了过来。现在,没有错,就是现在,冰块撞上了冰块,冰排撞上了冰排,它们其实不是别的,它们就是黑龙江散出的第一口精气。所以,每一年,黑龙江开江的时候,他都要跟着冰块和冰排,不要命地向前跑,它们涌到哪里,他就跟着跑到哪里,只因为,它们就是药,是他一年中喝下过的最猛的药。
李修文也跟着那个疯疯癫癫地人迎着浪头奔跑。这万里江山啊,就是这人生最好的良药。无论你穷愁潦倒恨,还是寂寞空虚冷,在自然面前,看到我们骨子里的小的时候,你才会慢慢被泥土治疗,被风霜雨雪治愈。
继续奔跑吧。这风,也是治愈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