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5.09
针头刺穿手背推入静脉,冰冷的药液顺势流出,一点一点侵蚀掉血液的温度,等漫遍全身,人就觉得冷。我用手拽了拽压在身上的被子,盖住露出的肩膀,右手覆在扎着针头早已凉透的左手上,企图渡一缕温度。可你呢?我该怎么勻一度体温于你。
昨天与今天,太阳从西边落下东边升起;我们的国家迎来约5万新生,2万多生命消失在这个国度;这座城市某条干道仍在重复翻修道路两旁的绿化带争夺十佳绿色城市;这间病房又加了一个床位。
病房老旧的电视机放送着午间快讯,女主播用程式化的悲伤语调报道一则社会新闻,引得一阵唏嘘,而后的街头采访,受访市民均表示不敢想象一个花季少年会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在公众场合结束自己的生命,地铁应该立刻安装屏蔽门,地铁设计运行的相关负责人应承担一定责任等。
网民人肉搜索出男孩所就读的学校、家庭状况、经济水平等各类信息,所谓知情人士的爆料层出不穷,震惊、同情、恐惧、渴望正义或真相的内心都掩饰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猎奇,推动网络媒体毫无底线的猜测。
男孩,本市某中初三学生,成绩平庸,性格沉默内向,母亲多年前离开家后杳无音信,目前由父亲独自扶养,其父嗜酒无业。
这些信息指向不幸,于是被拼凑延伸成无数个放弃生命的理由。可肆无忌惮的主观臆测,又在他的身上附加了多少不曾经历过的苦难与悲凉。
我回避着这些与他不相关的惨绝人寰的故事,那最盛行的故事版本、评论与感慨是添油加醋的刻意夸大,是幕后推手搏人眼球的营销,是屏幕背后在道德高点的轻蔑指点,附带着转瞬即逝的高高在上的怜悯。
当然,也是回避着我的失败。
混住病房的门猛地被推开,短暂的探视时间让那些忧心忡忡的家属手忙脚乱,努力调整着情绪讲述家长里短,手足无措的小孩站在长辈的病床前努力回应着他含糊不清毫无逻辑的问题。
病房变得嘈杂,我的头愈发的疼,起身逃离,高举着吊瓶拐进卫生间,面池上方凸起的钉子是医院特有的设计,吊瓶挂在那,腾出右手打开水管,凉水打在脸上直到勉强压制住头脑的胀痛,才直起腰伸手去取吊瓶,却暼见镜子里的自己,猛地停下了动作,沉默地凝视着自己头顶的钟。
此刻,我的指针正嘀嗒嘀嗒地朝着逆时针方向跳动,是我从未见过的。
死亡幻想服务者的钟是静止的,只有一根指针,每为顾客完成一次死亡幻想,指针就会停滞在下一个整点,所以我们拥有更漫长的生命,只有在履行使命完成对自我的救赎后,才能离去。
我是张小北,这是我的第一次失败,事情变得有些不可控制。
(2016.11.20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