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纪》出自《吕氏春秋》第一篇。一曰:孟春之月,日在营室,昏参中,旦尾中。其日甲乙,其帝太皞,其神句芒,其虫鳞,其音角,律中太蔟,其数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户,祭先脾。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候雁北。天子居青阳左个,乘鸾辂,驾苍龙,载青旗,衣青衣,服青玉,食麦与羊,其器疏以达。是月也,以立春。先立春三日,太史谒之天子曰:“某日立春,盛德在木。”
立春一直是一个真正的节日,而不仅仅只是一个节气。“立”意味着万物起始,人们蠢蠢欲动制定着新年计划,觉得一切都要焕然一新。即使计划总会留下或多或少的遗憾,但也无妨,就像作家文珍在散文集《风日有清欢》中写的那样:“春天就是春天本身呀。”
《风日有清欢》既有与四季流转相关的诗词戏曲,也有生活在水泥丛林中、偶然触碰到的节气经验。人本就应该顺时而动,但在现代人的认知中节气已经很少存在,以至于总会带来错位感:
“芒种节气对于我们这些四体不勤的城市动物的唯一影响,就是日常在单位取送件的某个快递小哥可能会突然消失几天,回头问才知道回河北或者山东收麦子了。乍闻此语,麦浪的金光仿佛一瞬间涌入了办公室内。”
鱼儿浮上水面时身上还负着细碎的春冰,或在湖边喂海鸥的所思所感——世间的喜悦都像轮回一般,幻觉之后就是幻灭。当春天来临,我们还是想要做梦,并把生活好好地继续下去。
天地间万物正在变化
这世界一天比一天美丽
立春一过,实际上城市里还没什么明显的春天的迹象, 但是风真的就不一样了。风好像在一夜间就变得温润潮湿起来了。这样的风一吹过来,我就可想哭了。我知道我是自己被自己给感动了。
电影《立春》的开头,主角王彩玲的独白。自称 “一贫如洗,长得又难看,上天就给了我一副好嗓子”的她是山西某小城师范学院的音乐老师,业余爱好唱歌剧,梦想进中央歌剧院,“总有一天唱到巴黎歌剧院去”。连反复唱的歌剧名字都和春有关:舒伯特的《慕春》。谁不爱慕春天呢?
立春三候,分别是东风解冻、蛰虫始振和鱼陟负冰,都很好理解。节气当日东风便催化了春冰,五天后蛰伏在冻土里的昆虫微微振动翅膀却尚未离开。鱼陟负冰的意象最美:
在水底沉潜了一个冬天的鱼儿醒了,要去看一看春天的阳光,而春冰尚未化尽,因此浮上水面时总还负着一两块细碎的冰,上下折射出晴日的影,水的波光,银亮亮的鳞。
新年自应“百事谐”
更兼“风月入诗怀”富贵不俗
宋朝张栻《立春偶成》 对仗工整,文字浅近,想必古往今来被许多人当过春联。辛弃疾和朱淑真千古风流人物,也不免要颂一颂这立等可至的春。稼轩有“春已归来,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句(《汉宫春 ·立春日》),“却笑东风从此,便熏梅染柳,更没些闲”, 仍“清愁不断”。女词人句句暗合节俗,结尾却充满希望。
停杯不饮待春来,和气先春动六街。
生菜乍挑宜卷饼,罗幡旋剪称联钗。
休论残腊千重恨,管入新年百事谐。
从此对花并对景,尽拘风月入诗怀。
这首诗除了许愿,也还暗含许多具体的风俗劳作。比如生菜卷饼也即春饼,古时候就有“咬春”的习俗。古人将生菜卷饼(也即春饼)放在盘中以示“迎春”,做好后又将置好的“春盘”馈赠四方友邻。小时候家里做了难得的吃食,妈妈也会交代送去给邻居尝尝。我记得小时候就给隔壁的刘奶奶送过刚从老家捎来又切片蒸好的喷香的新腊肉,当即换回了一满碗刚煮好的糖黑豆,刘奶奶生怕给少了,堆得高高冒了尖儿,也不担心小孩子捧着碗上下楼跌洒了——让人不禁想起韩剧《请回答1988》里的情形。到现在还能记起那冒着热气的黑豆的甜香,以及捧碗行走时喜悦又惕惕的心情。
古往今来,一年年的祝福都是如出一辙,所谓"成年人的天真,无论多少余恨都归于“残腊”,也就是即将翻篇的旧年;而新年自应“百事谐”,更兼“风月入诗怀”,端的富贵且不流俗。
飘飘何所似
天地一沙鸥?
还有澄清妙目似的翠湖,湖边遮天蔽日的海鸥。翠湖是一片湖,同时也是一条路。城中有湖,并不妨碍交通……昆明人特意来游翠湖的也有,不多。多数人只是从这里穿过。翠湖中游人少而行人多。但是行人到了翠湖, 也就成了游人了……即使仍在匆忙地赶路,人在湖光树影中,精神也很不一样了。
汪曾祺写这篇《翠湖心影》是1948年5月,为了追忆1939年到1946年的昆明。他一定想不到写完文章方一年, 一大批西伯利亚的红嘴鸥就不知是偶然还是气候变化的必然,大驾光临昆明翠湖和滇池,此后年年十一月造访,次年三四月才离开,如此三十六载,无一年断绝。
原来喂鸥真的会上瘾的。如果我住在春城,想必也会日日去翠湖边。黄景仁的《卖花声·立春》:
独饮对辛盘,愁上眉弯。
楼窗今夜且休关。
前度落红流到海,燕子衔还。
书帖更簪欢,旧例都删。到时风雪满千山。
年去年来常不老,春比人顽。
仲则一生贫病不遇,却擅以乐景写哀情。辛盘就是前面说过的五辛盘——那么不好吃的东西,愁上眉弯也难怪。但春来了也要迎,所以“楼窗今夜且休关”,当春是夜游神了,还会登堂入室。第三句仿佛去年场景,却不再“书帖更簪欢”,“宜春髻子”也不戴了。但又不明说,只说“到时风雪满千山”。
“燕子衔还”正应了眼前的景。而红嘴鸥比燕子更累,年年八千里路回滇,与人盘桓嬉游仨月,再回北地。正值立春,心境却风雪漫空:“我都老了,春怎么还不老呢?”
四季流转
只为等一春胜景
每年的春天一来,实际上也不意味着什么,但我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似的,我心里总是蠢蠢欲动,可等春天整个都过去了,根本什么也没发生,我就很失望,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你能明白吗?
春来了便欢喜,还在春日里已怀念,等离开后又无限依依。世间一切喜悦,原本都是成、住、坏、空。幻觉发生如此盛大,一旦幻灭又无尽空虚,可我们还是不能够不做梦,还是不能够不喜欢春天,还是不能够不去爱。就像飞了一个月才到春城的西伯利亚的红嘴鸥。就像负着春冰轻轻浮上水面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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