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在2016年8月29日发表了一篇影响很大的文章《读经少年圣贤梦碎:反体制教育的残酷试验》,影响很大,对读经教育污名化也很严重。
但是,这篇文章提到的读经少年郑惟生发表声明:“不同意此文章的表述,部分内容不属实,存在有意‘断章取义’,只截取负面信息,借此博人眼球,肆意炒作的问题,并且文章中对传统文化教育所持基本否定的观点,亦是我所坚决反对的。”
其实,即使在这篇文章中,这个被描述为梦碎的少年,其思考问题的高度及其所反映出来的心智和对人生的认知能力,已经超越了一般在“体制内”读书的同龄人,已经反映出读经对他的积极影响。
更本质的问题在于,无论是就一般读书还是作为教育资源,《新京报》这篇反对读经的文章,能否回答以下三个问题:
a,不读经典,读什么?
b,不读本民族经典,读什么?
c,世界上哪个国家和民族的教育拒绝读本民族或本国的文化经典?
所以,我的意见是:就青少年读经而言,王财贵有问题,但那是方法问题;而《新京报》这篇文章反映出的,则是方向问题。
方法问题可以讨论,也可以改进。但方向出了问题,那就需要改弦易辙了。
王财贵的方法问题,主要在于,从教育的角度言,在现代社会和国家里,一种教育模式,必须注意以下四个方面:
1、脱离国家义务教育体系。这不仅事关孩子的未来人生选择,还事关国家义务教育法;
3、不可无其他学科的学习。现代人面对现代世界,现代世界有现代世界的知识体系、技术体系、职业体系,脱离了这样的体系,一个人无法适应和融入现代社会。
3、不可脱离家庭环境。家庭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不可忽缺,已经是一个教育的基本常识。
4、不可没有与同时代人相同相似的人生经历。相同相似的学习经历,使得他们将来有相同的人生经历和共同的话语对象话语方式;甚至,话语本身也需要相同:相同的教育会给大家相同的话语体系,只有理解并熟练使用这样的体系,对话才是通畅而融洽的。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当我说某人局局于自辩如同“祥林嫂”时,共同读过鲁迅的人会心领神会。而一个自绝于一般人读书经历的人,则可能一头雾水。话语体系把他隔绝了。
还有,王财贵提倡无须理解的诵读。其实,就读经本身而言,不加讲解的机械记诵,没有进入学习者的情感和认知,对一个人精神的塑造也将受到极大的局限。而且,即使从记忆的角度上讲,机械的记忆也是低效率甚至无效的记忆。
但是,问题是,作为一个教育专家,王财贵先生对以上五个问题他难道没有意识和警惕?
我觉得不大可能。最大的可能是,他很无奈:现行教育体系拒绝经典学习,也拒绝他的建议和示范,无法实现教育的最核心的最原始的功能。于是,他只能另立一套孤悬的体系,自己去做。在废除读经几十年以后,要找出一个能教小学生疏通经典的中小学教师,也很不容易,于是,他只能要求不求甚解的“诵读”。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要去思考:我们如何改进我们的教育,使之能够承担和实现教育的核心功能,而不是谴责王财贵,对先行者求全责备,对不堪的现状则委曲求全。
(本文作者为鲍鹏山,前四篇可以在我的以往发文中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