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晚风吹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我和妈妈在晒粮食的场上忙碌着。
这时,一个高个子男孩从我们前面走了过去,皮肤白白的,从侧面看过去,五官长得格外标志,只是整个人显得没什么精气神,耷拉着脑袋,步伐也有些拖沓无力。
“刚刚走过去的那个男孩是我们村上的人吗?”我问妈妈。
“是啊,他家就住在你同学家前面那排庄上啊!”我妈一边回答我,一边示意我抓紧干活。
“他长得真帅,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他?”我好奇地问。
“你在你姥姥家长大,肯定没见过他呀,再说那孩子也不经常在家住,一发病就得去精神病院。”我妈抬头望了望那个已经走远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精神病院?他有精神病吗?”我吃惊地而又小声地问着我妈,生怕那个男孩听见我的话而伤心,又不自然地把目光投向了那个快要消失的背影。
“把口袋撑好,你看粮食都撒出来了!”妈妈责骂着我。
“知道了,知道了!”我敷衍地回答着,脑子里还停留着那个男孩的模样。
“他长得那么帅,怎么会有精神病呢?”好奇心趋势我继续问道。
“脸庞子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呢?遇到了好吃懒做的父母也是他命中的劫数啊!”妈妈很无奈地说道。
“难道他的精神病和他父母有关系?”我继续问道。
“别问了,抓紧时间装粮食,等会天都要黑了,下了露水粮食就白晒了!”我妈有点着急了。
“嗯嗯,知道了。”为了能让妈妈解答我的疑问,我只好卖力地配合着妈妈。
勤劳的奶奶早早地为我们准备好了晚饭。
饭桌上,我的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男孩的模样。忍不住又问出了那个问题:“今天下午看的那个男孩为什么会得精神病?”
“还想着这件事呢?”我妈妈有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看我这么执着地问,又不好再回避了。
妈妈看了看奶奶,又看了看我慢悠悠地说道:“那孩子的病啊,得从他读书时说起。”
“那孩子上学时成绩非常好,字写得也非常好,教过他的老师们都特别喜欢他,在学习上基本根本就不需要父母管着。当然了,他的父母也没有能力和时间去管他,不给他添堵就不错了!但妨他父母合格些,也不至于让他和他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着说着,我妈明显有些生气,更多的是替那个男孩感到惋惜。
“他还有哥哥?那他哥也不在家里吗?”我一边听一边问。
“他哥的精神也不正常!哎!也不知道那两个孩子上辈子造的什么孽,这辈子摊上了这样的父母。”奶奶似乎早已经知道我和妈妈在说谁家的事情了。
“奶奶,你也知道那个男孩的事情吗?”我吃惊地望着奶奶。
“我嫁过来大几十年了,邻里乡亲的事情我最清楚不过了,再说,那孩子家离我们家又不远。”奶奶好像更了解他们家的事情。
说话间,我们三个都已经吃完了饭,妈妈利索地收拾好碗筷去厨房洗碗了。
“奶奶,那他兄弟俩为什么会都患上精神病呢?是遗传吗?”我瞪大眼睛,希望奶奶能多讲讲他们兄弟俩的事情。
“哪有什么遗传?他父母都很正常啊!他爷爷奶奶也都是活了很大年纪才死掉的!”奶奶拿起手边的扇子,慢悠悠扇着。
“他和他哥都是好孩子,在还没发病的时候,见到我们这些长辈都很有礼貌地跟我们打招呼,谁见了不得夸上一句!哎!那又有什么用呢?一发病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奶奶长叹了一口气。
“有一天夜里,那个孩子又犯了病,跑到厨房拿了一把菜刀,直接冲到了他妈的屋里,想要砍死他妈妈。得亏那女的命大,第一下没砍到。有了动静,他妈一下子就惊醒了,看到他儿子手里拿着菜刀,顾不得穿衣服,拼了命的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外跑。那孩子见他妈跑了,拿着菜刀就往屋外追。”我奶似乎对这件事情记得异常清楚。
“啊?他发病时连他亲妈都敢杀啊?”我听得毛骨悚然。
“那女人的哭叫声把前后庄上的人都惊醒了,大家都以为是庄上进贼了,操起家伙就都涌出来抓贼。那时候天还没亮,只听到那女的慌乱的哭叫声,大家寻着声音就往一块跑。还好有几个壮汉手里拿着手电筒,有了光亮,大家才看清楚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拼了命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哇哇地哭。”
“所有人瞬间就愣住了,觉得背后一凉。晃过神来就看到那个孩子举着菜刀拼了名地追着他妈砍。这时候几个反应快的小伙急忙用棍子打掉那孩子手里的菜刀,接着几个壮汉把那个孩子给抱住了,慌乱声中就听见那孩子嘴里念叨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说到这里奶奶的眼睛里好像多了一行泪水。
“控制住了那个孩子,大家也都从慌乱中清醒过来,这时候大家发现后面还有一个人在跑,手电筒一照才看清,那人是那孩子他爸,一个整天只知道打牌赌钱的懒人。亲儿子要杀亲娘,老子却拦不了!”奶奶长吁一口气。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杀他妈妈?”我仿佛置身在那晚的情境中。
“还不是因为当初他妈阻断了他继续读书的路,毁了他的大好前途。”我妈从厨房洗完碗,她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顺势把角落里的一大袋花生提了过来,边说边坐了下来。“来,剥点花生米,留着明个煮饭吃。”
我和奶奶挪了挪屁股下的板凳,三个人围坐在花生袋边上,各自都抓了一把花生剥了起来。
“那个孩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得精神病的呢?”我又提起了这个问题。
“那年,他哥考学,因为分数不够,只差了几分,他哥就跟他爸他妈商量,说自己现在不想去打工,想着干脆复读一年,第二年肯定就能考上了。结果他父母却说家里没有钱支持他哥再去读书了,希望他哥能早点出去找工作,挣钱养家。他哥不甘心,希望他爸他妈能先找亲戚借些钱供他读完这一年,并保证他这些钱由他自己挣钱还。”妈妈嘴上说着,手里的活也没停下。
“你听听,多上进的孩子啊!”奶奶看着我说。
“那后来他哥复读了吗?难道是第二年没考上所以急出了精神病吗?我赶紧追问。
“当然不是。他父母一分钱也没攒下,又死活不愿意去向亲戚借钱。”妈妈生气地说道。
“哪里是不愿意去借钱,其实是没有脸面去向大伙借钱,亲戚也不会借钱给他们俩的。他们俩是我们村出了名的赌鬼,哪个赌场看不见他俩的身影?!另外,他俩不仅赌钱成瘾,而且好吃懒做,但妨有些上进心,出去找个工作干着,至少能贴补家用。靠着祖辈留下的一点家业,输完了也就啥也没有了。”奶奶恨恨地说着。
“他哥看他爸整日不着家,只能求着他妈帮帮自己,毕竟是自己的亲妈,肯定会心疼自己的亲儿子。令人失望的是他妈还是逼迫他哥出去打工挣钱,因为这样,他爸他妈就不需要把仅有的政府低保补贴给他交学费了,他俩就能有稍多的钱去赌钱。”妈妈说。
“他父母也太不像话了吧!”我感叹道。
“这才哪跟哪,还有更不像话的的事情呢。他哥看父母一点帮助自己的心思也没有,只能离家出走。他哥失踪了一天一夜。后来,有人说看见他哥在运河堆上跑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回到家里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样。”奶奶这样描述着。
“后来,他哥跟着村里的壮汉去了工地上打零工。听回来的人说,他们在工地上遇到了一条蛇,大家伙都吓得不敢动,他哥却鬼使神差地把那条蛇给打死了。没过多久,他哥就回老家了,因为他哥已经精神不正常了,没办法正常工作。”奶奶奶无奈地摇摇头。
“今天看到的那个男孩,他怎么也得精神病了呢?”我不解地问。
“你听我慢慢跟你讲啊!他和他哥也就相差一岁,第二年,他就考学了,而且考得非常的好!拿着自己满意的成绩单,别提有多开心了,我们大家伙都为他感到高兴!”奶奶奶说着说着露出了笑容,好像她又看见了那个高举着成绩单,边跑边欢呼的小男孩了。
“唉!考得好有什么用,没有钱供他上学啊!”妈妈可惜地感叹道。
“这孩子和他哥一样,都是被他父母给逼疯的!他拿着成绩单给他父母看,说自己考上了,他哥也为他感到高兴,毕竟自己的弟弟提他实现了心愿。但是一说到上学的学费,他们一家就再也开心不起来了。他哥因为精神不正常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他父母整天混赌场,没有钱赌,也要待在赌场里看着别人赌,过过赌瘾。基本上全家都是靠着补贴过活。”
“现在他终于能工作了,他的父母坚决要他去打工挣钱,借口没有钱给他交学费而阻止他继续上学。他哥看着自己弟弟被逼着走上了和自己一样的死路,满心无奈又无能为力。他呢?他看着自己哥哥的遭遇,可能一时间也钻进了死胡同,一夜之间也疯掉了。也就有了后来夜里拿刀砍他亲娘的事情!”奶奶说完,我们仨都沉默了。
懒惰的父母带给了兄弟俩一生的精神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