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和美好已经相识数年,但我们总是会在彼此的生活中不断的玩“角色扮演”的游戏。
大多数时候我们会以陌生人的身份假装偶遇,然后任凭当天的约会在我们当天扮演的角色身份下随意的进行。这种漫无目有时候带来的结果很夸张,有次我们假装两个迷茫无助的即将毕业的穷困潦倒的大学生,愣是带着三瓶从三个街区外买的廉价矿泉水在外滩周围步行了三个多小时,按她的说法,我们至少省去了当晚健身房的费用~
这样的“角色扮演”会让两个人的羁绊变得越来越奇特,有时你甚至觉得两个人之间并不熟悉,但有时候你又明确感觉到你们早已升温到友情以上,只是这种游戏方式让你对接下来的感情发展方向根本摸不到头脑。
总之,三十岁之前,我们都默契的没把窗户纸捅破。
六月,我的三十岁先到了。我们今天的角色是七年之痒的小情侣,在互相折磨中探索下一步的路。我为剧情选择了一家隐藏在巷子中的川菜苍蝇馆,以此来伪装我们的“老地方”。
“你还是迟到了。”
我记得美好从未来过这里,不知道是她有意提前出发还是特别设计的台词,看上去她想要营造出我是一个毫无时间观念的人。
“像过去一样,该死的领导总是喜欢五点半开会。”
“而我每次都要包容。”
“众所周知,女性向来比男性伟大。”
“可这是我们七周年纪念日。”
果然,美好出招了,我们从不提前商量台词和剧情发展,但她都会主动把节奏拉在她掌控的范围之内,让我成为那个变量。
“都七年了,还过纪念日?”我装作一脸不耐烦。
“你不喜欢过是因为你永远记不住日期。”
“而你喜欢过是因为你该死的安全感缺失,老板点菜!”
“而我那该死的安全感缺失是因为你常年花天酒地!”
“随你怎么说,算了还是按之前我们常点的上吧。”老板已经懵了,我勉强算是一个来过两三次的回头客,而我身边的女士在本条巷子都从未出现过,我只好偷偷在纸上写下几个招牌菜的名字,递给老板。
“你从来都不觉得我重要对吗,现在的我对于你来说就是个累赘。”
“我说了,随你怎么说,我没力气跟你争吵。”
“每次都是这样,一说起来你就累、心烦。这样的恋爱还有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的觉得很不合适,那就分开吧。”
“七年在你心里屁都不是了吗?分手这种话就这么简单可以说出口。”
“我主要看你比我心急。”
“你放屁!”
美好的一声尖叫让我和周围的食客瞬间正襟危坐,我的右手紧张的不断把抽纸揉成小球,额头上的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凝结成水珠向我的脸颊流。
“不然怎样?结婚吗?就咱俩现在这样?”
“你从来没想过跟我有以后对吗?”
“你想要什么样的以后?结婚证、出生证、房产证?我们说好的,不过这样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女孩子要的只是一个承诺,一个保证!”
“你现在真的是无理取闹。”
“你是说我变了吗?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你还是当初那个你吗?”
“这样的话我听过八百次了,你到底要我怎样。”
“我想要你!想要你爱我,很难吗?”
“那我每天都在干什么?”
我发现周边的食客们都在津津有味的看着我们,或许他们不知道我们也在演戏,但我突然变得很享受这种在目光焦点的感觉。
“我要你娶我!”
美好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对素戒,直勾勾地把戒指盒拍在我面前,她还准备了道具!简直是耍赖。
我假装犹豫不决,但当我抬头时,我发现美好正用一种热烈的充满渴望的满含眼泪的眼神盯着我,这样我感到十分不安。我以为不单单是准备了道具,还特意修炼了演技!很快我发现可能不是这样。
“可不可以不要push我。”
“我知道了。”
美好又一次做了一件让我猝不及防的事,她几乎毫不犹豫的扭头就走,这样的事情在之前从未发生过,我是说,她以前从未入戏太深。
接着,美好突然不见了,近半年时间,我们再未见过面。
没有偶尔的探店尝鲜,没有时常的“角色扮演”,连社交软件都几乎没有再交流,美好就这么在我生活中消失了。我不太清楚个中原因,也没有选择再去打扰她,可能因为我们尴尬敏感的关系,可能因为我该死的自尊心。
直到十一月,她的三十岁也来了。
“狗老师,约个会吗?”
看着传来的信息,我有一种莫名的喜出望外,原来我还没出局。
“怕是你已经有别的狗了。”
“尝试过,失败了。”
“这次怎么玩。”
“我们不联系。”
“不联系?”
“对,不联系。”
我和美好都在约会方面出过千奇百怪的点子,一起在马路牙子卖淀粉肠、在西餐店点扬州炒饭、在楼顶放风筝、在夜店偶遇搭讪、去大学听高数课、用啤酒泡澡等等等,但这次的“不联系”实在是搞得我一头雾水,但美好就是美好,很快就发来了第一波游戏预告。
“这种天气,出差在成都xx店吃串串太绝了。”
美好破天荒的更新了自己的微博,自从微信横行以来,她的微博几乎就只转发一些时下新闻和趣事的内容而已,很久不见她亲自写内容了。
凭我们多年的默契,我很快意会,转手选了一张最近飞成都的机票,也发了微博。
“听说最近人民公园来了一批新采耳小妹,去品一品。”
我果然猜对了美好新题目的玩法,在我发了去成都的消息后,她转手给自己那一条消息的新评论做了回复:
“(来成都啦,约个饭?)
-哈哈对呀,出差,但是有约了哦~”
暗自会心一笑,不知道美好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游戏模式,但毕竟是她,所以也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出发成都!
“成都的天气比我想象的热很多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在这里热情似火的等待。”
我决定主动出击了,太久没有见面让我意识到一件事情,我比我想象的更需要她。没法一起耍宝让我的生活显得整个暗淡无味,然而在一起的过往却时不时会在我走路时突然出现在脑海里,我想我已经快要被逼疯了,我要见她!
发完微博许久都没有看到美好更新,我不断地点击刷新,期待会得到什么样的回复。
焦躁不安的我在两小时后得到了答案。
“刚买的裙子,不知道穿着显身材火辣吗?”
美好学坏了,我承认我被这条信息撩拨的小鹿乱撞,这种游离在朋友以上的感情真是令人不知所措,它似乎大多数时候能给我提供双份的情感价值,友情、爱情,我觉得一定要把这两类分清这种行为很低级,我选择照单全收。
“xx串串是不错,可惜一个人吃不下,不知道有没有人来一起分享。”
我刚发出不久,美好已经穿着那条刚买的连衣裙站在店门口了,我正想上去迎接,没想到她仍然在继续“不联系”的游戏。
“服务员,麻烦你问一下这位先生,座位上有别人吗。”
服务员尴尬的愣在原地,尽管成都有一股独特的热情,时不时也有顾客吃饭吃到一张桌子上,但显然,他还是应付不来这种情况。
“没事儿,光回答问题就可以,不用为难。”
“帮我回答一下,是在等人,但她可以坐在这儿。”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服务员还是硬着头皮低头跟美好耳语了一番,然后转头对我说,“请问您中辣锅底行吗?”
“没问题,帮我问问她要不要喝点酒好吗。”
“好的先生,女士点了一箱百威。”
“换汾酒吧,她尿酸高。”
服务员带着鄙夷的眼神离开了,我俩仍然保持着游戏规则,全程任何时候都只通过这位服务员进行交谈,到后来,估计服务员也玩心四起,开始主动配合我们一来一回的讲话,有时候还会主动过来问一句“请问有什么需要我递的话吗?”。
饭局进行到结尾,我焦急的想要知道下一回合的游戏场地,所以我主动喊来服务员,
“请你帮忙问一下这位女士,她吃好了吗,我们可以结账了。”
“请你转告这位先生,好了,我们AA,请你算一下签子,我们分开付。”
虽然这位服务员已经跟我们做了一晚上闹剧似的游戏,这样的结帐方式仍然还是惊艳到他了,他将信将疑的拿来首款的二维码,算好价格后向我们每人重复了一遍应付金额,当然了,我们也在他惊讶的目光之下淡定的完成了扫码,过程之自然估计会让他觉得我们可能真的互不相识。
美好没有再发微博,也没有跟服务员的任何沟通,径直打了一辆车。等我回来到门口时,网约车已经停在门口了,美好坐在副驾。
之前一起做“角色扮演”的时候,至少我们在路途中是正常的,可以一起在网约车的后座嬉戏打闹,亦或者可以在电动车上前后吹牛。所以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我是惊讶的,似乎在美好的身上突然出现一丝前所未有的陌生,可是我太想她了,所以无需多想,上车跟她走。
一路无话,我对美好一直有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信任,从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一直都是她说、她做,我陪。所以我从不好奇我们会去哪里,做什么,哪怕我们半年都没有真正的联系。
兜兜转转,车停在了我们最初认识的那条街。
当时的我们很喜欢在这条街上散步,我们甚至熟悉街上的每一个酒吧、餐厅、服装店,实际上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条街的某一个酒吧里。我和她都作为当时那个局中人员的朋友参加进来,结果我们越聊越开心,当即决定出去约会,然后我们就顺着这条街从头吃到尾,每进一家店我们就聊一个话题,聊完就出来,继续找下一家。
可能就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我们聊的太透彻,我们都太吃彼此那一挂了,完美的理想型摆在面前反而让我们望而却步,为了给彼此一点生存空间,避免出现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我们约定好不会轻易爱上彼此,但永不远离。
故事又回到了这个起点,我们又像刚认识的时候一样站在原地,但望向彼此的眼神多了一点不知道出于什么的温柔。
“狗老师,真快啊,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是啊美好老师,游戏都快被我们玩没了吧。”
风吹过美好的头发,把她侧面的小刘海吹到了嘴边,习惯性的,她把头发向后一捋。几年间我看见过这动作无数遍,但这一次我好想冲上去抱住她。
“你想我吗。”
“想。”
“但你一直不联系我。”
“那你试图找过我吗。”
“有过一丝努力,但不多。”
“看来你做的很好,不会轻易爱上。”
“我们说好不那个。”
“如果呢?”
美好瞪大眼睛,一侧的牙咬着嘴唇,像个刚刚学会恋爱的小孩似的看着我,等我回答。
“三十岁快乐。”
“你这算是彻底放过我,还是彻底不打算放过我。”
“我不太懂。”
“可是我真的很想问你一个问题,一个半年前我就想问你的…”
“爱。”
美好的话没落地,我本能的反馈了出来,美好好像也没做好准备我会做这样的反应,她惊讶的看着我,但我再也抑制不了自己复杂的情绪,一把抱住美好。
“今晚那个吗?”
美好正在我怀里哭,被我突然一句话逗笑,眼泪、鼻涕伴着笑声一起往外淌。
“你要不看看现在的自己?”
“你不是说我们说好不那个吗?”
“爱上你之前可以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