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快退休了,成了闲人,每天上班签个到就完事了,喝茶聊天扛大白,自在逍遥。今天他起了个大早,约了检屋的师傅来修老房子。
老房子是三间土坯房,建于三十多年前,那时,阿喜二十多岁。
八十年代的农村,二十岁的小伙子差不多都结婚生子了。阿喜兄弟姐妹七个,爸是个乡村老师,除了教书的微薄工资,不会挣一分钱,阿喜的母亲柔柔弱弱,而且没有算计,在那个大集体时代,七个孩子的生活全靠爷奶接济。
阿喜高中毕业时,正是恢复高考的第二年,阿喜以三分之差落榜,虽然父亲叫阿喜复读,阿喜清楚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情形,决意回到队里挣工分,养活弟妹。
为了改变家庭面貌,阿喜起早贪黑,只要是挣工分多的活计,他都抢着干,不出两年,在他和哥哥的努力下,家里从缺粮户变成了余粮户。
兄弟姐妹七人挤在老爷爷奶奶留下的三间房子里,院子里搭一间厨房,一间小耳屋。哥哥结婚用去了一间大房子,阿喜蜗居在小耳屋里,和猪睡一屋。
二十四岁的小伙,人家的小孩都会打酱油,自己还一个人为家庭风里雨里。阿喜决定要造一所自己的房子。
造房子谈何容易,光是选地基打地基就把姊妹几个累个半死。最艰巨的任务是备料。
这一年阿喜二十四岁了,被推荐去当了代课老师。每逢双休日,阿喜就去后山打石头,用锤子芊子,在石山上钉炮眼,一炮下来,大石头用铁丝挎(用铁丝做的把石头挎兜着的工具),挎兜着,用条子(比檩条细一点的树木)当扁担抬下山来,抬到地基旁边,小石头阿喜就一个人挑,半年下来,地基石够了。
暑假,弟妹们一齐帮忙,终于推掉了半边山旁,地基打好了,石料刚好够。
那时做屋,都是用土坯,土坯是用粘稠的黄泥巴做成的,有的是直接在割了稻谷的泥巴田,用石磙像碾稻谷一样,把田泥压板实,再用专门的工具切成厚厚的一块块的土坯,经过日晒夜露,土坯干透了,就可以砌墙了。
又一年暑假,阿喜和瓦匠师傅一起把土坯房垒起来了。 再一年暑假,粉刷墙壁,做门窗,阿喜一边代课一边和弟妹们一起日夜奋战,终于在二十七岁那年,盖好了新房。
梦想走着走着就实现了!
娶媳妇,生儿女,当父亲,土坯屋里欢乐多。
老屋经历了岁月,这里有阿喜新婚的温馨,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儿子的第一声啼哭,学会走路的第一步,第一声叫爸妈,都是在这三间屋里,生命中最美的年华,如鲜花般盛开在这里,这里有满满的回忆。
往事如烟,飘渺在岁月长空。真想再把岁月过一遍。
还记得结婚那天,父母在屋里屋外摆好多酒席,亲戚湾邻大人小孩挤满了屋子,大家都来观看,那时最时髦的婚礼。看一对靓丽的新人。那晚,因为牵来了邻村的电线,有了电灯,一湾子男女老少都聚集在这三间屋里,听新媳妇唱歌。
还记得第一次儿子独立走路,在锅台后面摇摇晃晃的样子。还记得刚出生的女儿怕热,哭闹不止,抱着小人儿睡在门口的露天地里。还记得左邻右舍你来我往,打拍聊天的情形。
儿子五岁那年,阿喜媳妇到镇上租房子讨生活,老屋如忠实的卫士,守护着阿喜的精神家园。随着生活的日新月异,阿喜在镇上盖起了楼房。
老屋无人居住了,空空的矗立在那里,任凭风吹雨打,墙上的石灰脱落了,松鼠在屋顶上,上蹿下跳,青灰的瓦片被扒的七零八落,檩子快要断了。
老屋如落寞的老人,缺少了生气,曾经的光鲜,曾经的安祥,都付于了岁月。
如今的阿喜也像老屋一样,日渐衰老,再也没有了当年的英雄豪气,修缮老屋,只能求助于瓦匠师傅。
阿喜真想,真想时光倒流。
晨曦里,阿喜眯着眼,沉醉在岁月的长河里,满脑的缱绻和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