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市白云区方圆实验小学 窦金龙
摘要:余华作为20世纪80年代先锋派的代表作家之一,《现实一种》是他此期的重要作品,故事从一家人对时日无多的老母亲的“厌烦”开始,接着是堂兄弟孩童间的粗野的行为暴力,再然后就是因两个孩子的意外死去,进而引起的亲兄弟间的畸形相残,最后则以老母亲的理所当然的悄然离去和对山岗的尸体解剖作为对悲剧的戏虐终结,整部作品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陌生化”:人物塑造陌生化,象征陌生化,和叙事手法陌生化。余华在《现实一种》所要揭示的现实,并非是简单的照搬照抄现实生活,而正是通过“陌生化”手法的运用,向读者还原出早已被“陌生化”的另一种现实。
关键词:现实一种;陌生化;余华
当代作家余华自1983年开始从事创作,作为20世纪80年代先锋派的代表作家之一,发表过《第一宿舍》、《竹女》等短篇小说,随后受川端康成和卡夫卡的影响,在 1986 年,1987 年写下了《一九八六年》、《河边的错误》、《现实一种》等,因对死亡暴力血腥的冷漠叙写而屹立于当代文坛。《现实一种》正是一种陌生化的现实,在传统的道德与法制观念之外上演的一幕又一幕悲剧。它揭示了人类原始的最初“攻击性”状态的现实,给人以深刻的反思。
陌生化成为俄国形式主义对现代文学理论的标志性贡献。在形式主义看来,艺术的过程,就是事物“陌生化”的过程,即设法增加感受的难度,从而延长感受时间。陌生化的基本意义在于:诗歌或文学作品中的一切表现形式,都不是对现实的严格模仿、正确反映或再现,相反,它是一种有意识的偏离、背反甚或变形、异化。因为它暗中符合了符号学艺术研究的基本原则:符号表达意义,是约定俗成的,但是艺术符号不得不破坏这种约定俗成的关系。因此,在艺术中使符号的形式因素占主导地位。进一步说,陌生化的背景,是符号惯用后失去表现力,文学则用异常的角度,异常的技巧,恢复这种“陌生感”。
“文学语言不仅制造陌生感,而且它本身也是陌生的。”陌生化原则驱使新时期作家在比喻上不断求新、求异,先锋小说语言的“陌生化”在余华的《现实一种》中得到了一个很好的诠释。
《现实一种》讲述的是一对亲兄弟及其孩子互相残杀的事情,哥哥叫山岗,弟弟叫山峰,山峰襁褓中的儿子被上岗的儿子皮皮意外摔死了,后来山峰踢死了皮皮,山岗又用极其残忍的方式杀死了山峰,最后山岗被枪毙,死后遗体“被捐献”,出人意料的是,山岗的睾丸最终移植成功,意外有了后代……故事从一家人对时日无多的老母亲的“厌烦”开始,接着是堂兄弟孩童间的粗野的行为暴力,再然后就是因两个孩子的意外死去,进而引起的亲兄弟间的畸形相残,最后则以老母亲的理所当然的悄然离去和对山岗的尸体解剖作为对悲剧的戏虐终结,整部作品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陌生化”:人物塑造陌生化,象征陌生化,和叙事手法陌生化。余华在《现实一种》所要揭示的现实,并非是简单的照搬照抄现实生活,而正是通过“陌生化”手法的运用,向读者还原出早已被“陌生化”的另一种现实。
人物塑造陌生化
首先,余华笔下的老母亲在整部作品中塑造的形象似乎就是“垂死状”或者说是“等死状”。似乎其他的生命,亲情,环境变化,其他的一切一切,都与她无关。他唯独关心,也希望得到别人的关心的就是——她自己!可以说她是在倾听自己骨头的断裂声,嗅着内脏腐蚀的恶臭,死一般寂静的看着这个家发生的这一切中,度过自己这一如既往的“等死状”的最后一段时光。
亲情在这个家庭全然冷却甚至消失。就祖孙情来说,老太太整天关心的是她正在一天天的衰老,夜里常常听到骨头被折断的声音,或者是她的胃里好像长出青苔了,而孙子皮皮因为偷吃了她的一点咸菜,她就眼泪汪汪,喋喋不休的唠叨: 皮皮今后吃的东西多着呢,而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以吃了。这与中国的传统美德“尊老爱幼”刚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整个文本里,祖母关心的一直是自己的身体,亲情在这里被淡化。
然而,造成老母亲这样子,也与他的两个儿子和儿媳,包括孙子皮皮都有关。当老母亲说自己身体里的骨头和胃正在变化的感受时,两个媳妇都没有回答,而兄弟俩却在各自的嘴里说了句,“讨厌”,对于母亲的言语也是不予以理睬,直至最后母亲在自己的房间离去也无人问津,甚至不以为然。
除了这位老母亲,余华笔下的皮皮可谓是整个剧情发展的导火索。在这个尚未接受任何启蒙教育的四岁儿童身上,理性是几乎没有的,但他似乎与神俱来具有一种“畸形”的快感——侵害他人,尤其是弱小。而这也许正是人类原始的最初状态———赋予攻击性的一种写照。因为喜欢堂弟的哭声,所以皮皮就不停的打堂弟的耳光,用哭声来获得快乐,这种儿童形象的塑造,显然相对“儿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的传统童真形象而言是“陌生化”的。四岁的儿童皮皮当时只能是勉强能够抱得动襁褓中的婴儿的,只是出于新奇好玩,他的脑海中当时并没有对于“死”的概念,当他抱着堂弟去屋外享受阳光的时候,却抬头发现几只欢快的麻雀更有意思,于是在疲劳之极时,他便扔掉怀里的堂弟,致使其摔死。这一切本就让读者难以从情感上去接受,然而更“陌生化”的是皮皮在发现弟弟不见后,再到发现弟弟已死后的一系列“漠然”、“茫然”、“感到没意思”的陌生化的反应,更是令人读之毛骨悚然。
象征陌生化
根据莫克的说法,“象征主义是当作者使用对象或参考添加更深的意义的一个故事。”作者通常试图用符号来揭示主题,或作为更深层次的意蕴,这也是相关的主题。作者可以用不同的形式来作为符号,用以传达作者的思想。
文学文本中所用的符号传达出与原文字面意义具有不同的意义。关于象征作用的实现,可以包括许多要素。不仅物品可以有这样的效果,而且有时环境也可以实现。至于余华的作品《现实一种》,作家有意识地对周围环境进行反复描述,特别是青苔。在文学史上,青苔多伴随着其他的花卉植物一起被人吟咏,它似乎只是作为普通的景物而被轻描淡写地提及。确实,青苔不像牡丹芍药那样拥有鲜亮的色彩,也不似芭蕉那样枝叶宽大,它可以说是形小而单调,不大引人注意。但是,就是这看似微小的一抹青色,却在中国文化中有着自己独特的审美价值。在中国的盆景艺术中,园艺师们不惜花费大量的精力去培植青苔,掌握了青苔的生长给盆面带来的各种变化,园林艺术家们把这些体悟所得溶于盆景的整体形象之中,从而能将小小的青苔艺术化。他们培植出了青嫩的苔藓长满盆面,产生“苔痕上阶绿,草色如帘青”的感觉,营造了一种隐逸恬静的氛围。
可是,在余华笔下的“青苔”却有着完全不同的象征表达。其描绘如下:
“她现在不再抱怨骨头发霉,她开始说:‘我胃里好像在长出青苔来’……于是兄弟俩便想起蚯蚓爬过的那种青苔,生长在井沿和破旧的墙角,那种有些发光的绿色。他们的妻子似乎没有听到母亲的话,因为他们脸上的神色像泥土一样……山岗看着儿子像一块布一样飞起来,然后迅速地摔在了地上。接下去他什么也看不到了,他只觉得眼前杂草丛生,除此以外还有一口绿得发亮的井。”
在老母亲的心里面,装着的始终只有自己的时日不多的老命,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为了给剩下的日子进行倒计时的。这里她所言胃里的青苔,实际上是对生命逐渐消逝的一种象征表达,生命萎靡之际,青苔夹缝中获取生机,生长的格外发亮。这种象征意义在皮皮死去的时候,在儿子上岗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山岗在漠视母亲的健康的前因下,自己的儿子也被弟弟山峰一脚给踢死了。长得发亮的青苔,此时已经覆盖住了整个井,这不仅仅是对两个孩子的生命的离去的归结,更是对山峰山岗两兄弟自相残杀这个悲剧结尾的预兆。仿佛在发亮的青苔下藏着一张笑脸,笑着这一家子的人情消亡,笑着一家子的因果循环,恶有恶报。
叙事手法陌生化
作品中,山峰的儿子——这一襁褓中的孩子,无疑是最为悲剧的一个形象。他死前被虐待,直至最后的无故丧命,竟然换来的只是皮皮的一句“弟弟睡着了”。余华这种零度情感的叙事方法,给读者的内心冲击是震撼的。同样,母亲对儿子们的事情也是不加质问。她看到了山峰的儿子的死亡,却吓了一跳,赶紧走回自己的卧室; 她也看到了皮皮的死亡,在山岗转弯的一瞬间,她看到了皮皮脑袋上的血迹,很阴沉,她却感到自己要呕吐了。不仅如此,紧接着老母亲的反复抱怨,“她看到血了”更是让读者不免心生怨恨和质疑:究竟她是在强调孩子死了,还是在强调她不能够看到血,家里人也不应当给他看到血,因为这会让她想到自己的健康和安全。
原本应当慈眉善目,天真烂漫的祖孙两代人,却默契的面对亲人,面对孩童的死去视若罔闻。当然,也正是余华这种零度情感的叙事方法,让我们觉得老太太无论何时只关心的是自己,母子间亲情的冷漠让悲剧的发生才有了可能性。
综上所述,由于余华独特的叙述风格,和其笔下的主人公对传统中国文化道德情感的陌生化的颠覆,使得他的作品充斥着暴力和血腥,这些都使读者很难找到其对应的情感和逻辑,但是他们都共同指向了一种不同于外在现实的“陌生化现实”,这种陌生化充满了作品中人物的个人主观化的色彩,而这也使余华以骄人的成绩屹立于当代文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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