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山雾总像化不开的棉絮,把半山腰的破庙裹得严严实实。庙里的老和尚总爱坐在门槛上,对着膝下的小和尚捻着佛珠,讲起那个关于“它”的故事。
“它是口古井里的怨。”老和尚的声音混着山风,忽远忽近,“井沿爬满绿苔,深不见底,每到午夜,就有哭声从里头渗出来——不是嚎啕,是细细碎碎的,像有人趴在井边,对着空处呼气,一遍遍地说‘来找我’。”
小和尚攥紧僧袍下摆,听老和尚继续讲:去年秋里,山下有个后生胆壮,喝了三碗米酒,揣着柴刀就往山上闯。他循着哭声摸到井边,月光刚巧从云缝里漏下来,照亮井面那汪死水。
后生探头去看——水里没映出他红着眼的脸,倒浮着张肿胀发白的脸,眼窝陷成两个黑窟窿,嘴角却咧着,像是在笑。
“嗷”一声,后生手里的柴刀掉在井沿,滚下去的声响在空山里荡了三荡。他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鞋都跑掉了一只,可那哭声却像粘在了他背后,一路跟着他回了村。
第二天,村里人发现后生直挺挺地躺在自家炕上,眼睛瞪得溜圆,手里死死攥着半块井边的绿苔。
打那以后,“它”就从井里爬出来了。
有人在夜里看见个白影,贴着墙根飘,脚不沾地;有人家窗台上的花,第二天全蔫成了黑褐色,土里头还渗着股铁锈味。接着,开始有人失踪——先是晒谷场守夜的老汉,再是溪边洗衣的媳妇,最后连穿开裆裤的娃娃都敢在黄昏后出门。
村子像被抽走了魂,日头刚偏西就家家闭户,门缝里漏出的灯光都抖抖索索的。没人知道该怎么办,符箓贴了满门,道士来了三个,都只敢在村口烧几张纸就匆匆溜走。直到……
老和尚突然停了,佛珠在指间顿住。山雾漫过门槛,打湿了小和尚的鞋尖,远处隐约传来什么东西拖过地面的声响,像有人正从井边,一步一步朝庙这边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