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个给你家将军,叫他下次长点记性,别乱扔东西。”门口一个女子穿着一身素白衣衫,头发随意拢在耳后,长得甚是讨喜。递上酒葫芦的手纤细,白色衣袖下露出一截白白的手腕来。
“这?”侍女接过酒葫芦,白玉制,雕花精美,她家少爷的酒葫芦怎会跑到她手里。
就在侍女低头端详这酒葫芦的时候,那姑娘已经掉头走了。
拿着酒壶芦,酒葫芦玉料独有的润泽光华仿佛能映照出姑娘美丽的脸庞。白泽嘴角泛起笑容,这丫头居然还会亲自把它送回来,也不知道把酒倒满。
他随手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将里面的酒倒入酒葫芦里,澄澈的佳酿在葫芦里打着旋,顺着下面一个小洞流了一地。
“这丫头,居然给我钻了个洞。”白泽方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黑着脸提起酒葫芦就朝她的酒坊去了。
酒坊离城很远,大朵大朵的桃花开的甚是娇艳,她在桃花树下摘着桃花,花瓣落在她发间,成了乌发之中的点缀,白色的衣服勾勒出玲珑的身段,她娴熟的摘着桃花,那花在她手中绽放。
白泽看的有些出神,全然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倒是她回过头先发制人。“这战场上千钧一发,将军怎可嗜酒误事。”
姑娘拨弄着篮子里的花瓣,玉手沾满了香气。她微微偏头看着白泽,让白泽的之前的怒气一下消散殆尽。
“澈儿你不懂,这酒可麻痹人心。”战场上就不觉得痛了。白泽放下酒葫芦,站在桌子前,和走过来的她仅隔一张桌子的距离。他没有说出后半句,大概是怕她担心。
“那将军换个酒葫芦便是了。”她扭着小腰坐在凳子上,把篮子放在桌上,撑着头看着白泽。
“澈儿,你是知道的,这酒葫芦随我多年……”
“那将军带我走好了,想有多少酒就有多少。”她趴在桌上,把头埋进臂弯里,语气就像是在撒娇。
“澈儿你说笑呢,你酿酒又不是可以凭空变出酒,战场不是姑娘家家该去的,你就在这里等我便是。”白泽说的坚决,他坐下来看着她,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又收回来。
她没再言语,头埋得更深了,将军乃是救国救民的大英雄,我不过一介小妖,就是死,也无人惦念的。她多想告诉白泽,她是妖,不怕死,却害怕白泽从此再不肯接受她。
那日,白泽前去告别,她从树下挖出那坛与白泽初见那天酿的桃花酿,两人不知喝了多久。
月光照在她绝美的脸上,勾勒出脸的轮廓,少女那微微颤动的睫毛令他心醉。
那一夜,白泽才体会到那句‘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不记得自己第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但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是真的醉了。
他趁着酒劲望着这个住进他心里的女子:“等我回来,我娶你。”
她的脸微微泛着红色,低下了头:“好。”
第二日
白泽骑在高头大马上,在人群里找着昨夜那个羞涩的姑娘。
她一身白衣挤到白泽身边,看到他腰间挂的酒葫芦不觉笑起来:“将军一定要平安回来,我有秘密要告诉你。”
“现在说不好吗?”
“一定要等将军回来才能说。”
“那就回来说。”白泽笑着回应。
年纪轻轻就功高震主,皇帝岂敢留他,这一役白泽必死。
军中有叛徒,敌军知晓他们全部的战略,白泽的军队遭到伏击,伤亡惨重,被围困在一处山谷。他麻木的厮杀,眼里满是不甘,鲜血溅了一脸。
他一个人站在上万敌人中间,毫无胜算,他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脑海里浮现她的脸,他还要听他说小秘密,还要回去娶她呢,还要陪她走完余生。
可是自己的余生竟然到了尽头。
万箭齐发,众人之中那唯一的杂色也倒在血泊里。
敌军将领手里握着刀,站在白泽面前:“我敬你,但你是我的敌人,为了阻止你我只能出此下策。”
白泽怅然地望着将领,到死了才明白,他干笑两声,大口的鲜血涌出,他是不败的神话,是帝君的心头大患,他若不死,他的帝位如何安稳,可笑他还想着自己得胜回去便可娶了心爱的人。
手起刀落,他的人头被捧在匣子里带走,绝了某人的心头大患。
那日夜里,她抱着匣子在重多尸骸中寻找着那具无头尸。
你还要回去娶我呢……她不曾察觉,泪水已经打湿了她的衣衫。她一路跌跌撞撞终于看到了身重数箭的白泽。
我还没有告诉你我是妖……酒妖……你还愿意娶我吗?
她哭着拔去他身上的箭,手上沾满了血。
“我不是死了吗?”白泽惊异地摸着自己的脖子,那里还有一道淡淡的血痕,身上数十个致命的伤口也都全部愈合了。
“快走离开这里。”她低着头没有解释,而是不停的崔白泽离开。
“你呢?”白泽从血泊里站起来,刚走几步发现她跪在尸骸之中,一手捂着心口,身上全是血,分不清是地上的血,还是她的血。
“我……不走。”她顿了很久,抬起头来望向白泽,眼睛红红的,笑的甚是凄凉。
“你怎么了?”察觉到不对,白泽一把抬起她捂着心口的手,那里留下一个碗大的空洞,没有心,一个肋骨直愣愣地支在那里,让白泽一阵恶心。他甩开她的手,“你……不,我怎么会活着?”
她看着白泽,惨白的脸上闪过一种莫名的失望。她没再言语,最后残存的灵力已经耗尽,倒在地上,瞬间化作一滩血水。
“澈……”白泽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看着血水中的酒壶芦,立在尸骸之中,黑暗里看不清表情,脑海里无数次的闪过她的音容笑貌,他怅然,没想到自己甘愿以心相交的女子,竟是妖。他不知道自己盯着那酒葫芦看了多久,直到东方的天空露出一丝惨白的颜色,然后,他转身朝国都走去。
他要回去,说好了回去娶她呢……
牢房里白泽颓然的坐在地上,光彩不在。
“你明明可以走,为什么要回来?”我问。
他抬起眼来,目光呆滞,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这是我的国,死也要在此。”
“那你想过她么?”我递上那个酒葫芦,沾满了血迹,是她的血。
他的目光落在酒葫芦上时突然有了一丝变化,很轻微却逃不过我的眼睛,“她是妖,我是人,人妖殊途。”说这话时白泽语气决绝,仿佛二者从未有过任何联系,无比陌生。
“你可以原谅背叛你的国,却不肯接受一个为你丢了性命的小妖,她已经为你死了,你就要这样浪费她的命吗?”
白泽没有理会我,他转过身去面朝着我对面的墙,再没有说什么。
次日,白泽以私通罪被处斩,我在人群里带着那酒葫芦。
头断。
玉碎。
“妖又如何,人又如何,黄泉一样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