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垄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岗。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待我到了读懂了这首诗年纪,我才算是 真正理解了“麦口”的含义。
还是从下地割麦子说起吧,一个麦忙季从割到脱完粒也就十天八天的时间,但这十天八天里绝对是对一个家庭的考验,每年这个关口,一听到从哪家传来孩子哭妇女叫男人跺脚声,大家往往心照不宣:“这家又要出事了!弄不好这家女人又要寻死上吊了吧!唉唉,大家都这么忙,千万别出事了哈!”一面又暗骂这家的懒婆娘或那家的赌鬼男人不正干!是的,一年到头,“三秋比不上一麦忙”,任你平时怎么浑,这时候总该改邪归正了吧!还有一种情况,在那个”读书改变命运”还没有被广大家庭认可的年代,有很多孩子都是趁着麦忙假这个当口,直接或间接的辍下学来,沿袭了父辈的路!那时候,我和哥哥都十分相信父母的话,把好好读书当成了正事,很多时候父母在地里汗流浃背的挣命,而我却可以在家里烧烧饭,做做心爱的作业。我亲耳听到一个乡邻这样似劝似数落我的父母:“都看你两口在挣命,留你家那两小孩搁家写什么作业?有啥么用啊!你看俺家这俩大姊妹俩都能干活了,回开学我也不准备让她俩上了,留下来正好接茬点豆子!”这时我的少言的父亲正拉着平板车奋力的上着坡,车上是堆的山高的麦子,母亲在后面拼劲全力拥车上前,边拥边吃力的回道:“孩子愿意学呢!”
这张老照片是我留下来的唯一一张关于我麦口在家读书的记忆,那时的我应该很大了呀,放到地里当好父母的左膀右臂应该完全没有问题了吧!
不知道我的识字不多的父亲和目不识丁的母亲咋有这么深远的见识,孩子读书的事比地里的麦子重要!你愿意读书你就搁家好好读,我们不怕别人笑话!我们也有随父母下田的时候,一家四口,带上四把镰刀,一辆平板车和足量的水和书(书的事等会还要提提)就出发了。有了我们的助阵,田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一开始我们总要在使用哪把刀上左挑右选一番,按说我母亲是割麦的主力,应该最有优先权吧,可是最快的两把刀一定是落在了我和哥哥手里。父母只是笑,从没因为这个呵斥我们兄妹俩!他们大概早看透了我们坚持不会多久的吧,我们很快就会受不了腰酸背痛炎炎烈日瘴气的熏呛,扔下镰刀捧起书本躲到树荫下如饥似渴一番,最好使的镰刀很快就会重新回到他们手里的吧!奇怪树下读书的一幕至今历历在目,虽然它曾经一度成为乡邻的笑话!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可笑之处,相反我至今认为那是读书效果最好的时刻!父母在田里挥汗如雨,我也因为尝了点苦,深知父母不易,读书的重要,改变命运的重要!
我们这儿把下地劳动也叫“下湖”,啊湖里的那几块麦田到底有多宽多长啊,在那个纯手工的年代我们一家四口天不亮出发,直干到日头西沉,还要趁着月亮一趟一趟的用平板车把割下的麦子运到场上,在麦子还没有变成麦粒之前,收好的麦子是绝不能放湖里的,不安全啊!割麦子的时候,母亲在这头,父亲在那头呼应,我和哥哥最喜欢跟母亲一头充当她的左膀右臂,小时候种麦子是一垄一垄密密的撒的,待成熟时就是密密的一行一行,一般我一手挥刀割一手往前揽可以撑得住四至六行的麦子,母亲就会分四行或六行给我,分六至八行给我哥,中间好大好大的一片全是我母亲的!起初我挺守规矩的按照要求一刀一刀一行一行的割,心里想着要替父母分担呢,可不能偷奸耍滑,可是随着日头越来越毒,手啊腰啊越来越酸疼,鼻子越来越呛……看着母亲挥刀的幅度越来越大,倒下的麦子越来越多,我动了小心思了,我的麦子由六行变成了四行,又变成了三行两行,我远远的把母亲和哥哥丢在了身后……当我终于和父亲接上了头,看着身后曲曲折折的麦茬,竟然还产生了自豪感!我说:“大,俺不干了哈!俺看书去了哈!”可笑,可笑,这就是我的可笑之处!难得的是我父母竟然没觉得这有多么可笑!让我来割麦子,这明明是一场“秀”嘛!
随着“隆隆”的收割机进入麦田,童年的割麦的“磕吃磕吃”声越来越遥远了,而我也在父母耕耘的麦田里捡到了一个“大麦穗”,那就是要凭自己本事好好读书!谢谢你们,我亲爱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