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投稿《故事伯乐第一期有奖征文专属专题》
“你看,有鸟群盘旋在夜晚的公路。”
静文在键盘上敲击着文字,电脑屏幕上尽是一长串省略号。她在试图写一篇从未涉猎过的文章。可是一直卡在那里,不知如何后续。
光标点在“夜晚”上面,不由地有了黑底,好似深不可测的漩涡在向她拉近。静文懒懒地把鼠标划开,留着独自闪烁。孤独就像一床棉被笼罩着她,几次推开,又打着哆嗦,抱得更紧。
算了,今天是写不出来了。还是酝酿睡意吧。
静文把笔记本阖上,站在窗边。她看到夜幕上的点忽明忽暗,像闪着红色的光,又像闪着蓝色的光,她看不透。唉,城市的夜许久没有亮光了。她好怀念在草场的日子。更怀念上个故事的男主:无何。
这是一个草原里的少年。如果他在,或许就不是以“你看,有鸟群盘旋在夜晚的公路”开头。而是,“哇,秃鹫在打架。贝聪,快看!”贝聪是无何的猎犬。
贝聪甩了甩它的毛发,好似在说:“主人,这有什么了不起。还不如我给你表演打滚呢。”
无何没有听取它的意见,而是脸贴着贝聪的脸,摸了摸它的下巴。问道:“你说,它们为何而打?是在抢腐食吗?还是,它们在啃食对方的腐肉?”
听到肉,贝聪适时地对着天空吼了三声。
无何赶忙捂住它的嘴巴道:“小声点,贝聪。阿塔阿娜都在帐子里,千万别把他们引来。我想去看看,你快跟上来。快!”
贝聪跟着无何跑,接着它把无何拱到自己的背上,在草原里奔跑。
阿塔说过,草原的夜是明亮的。草原的夜也是可怖的。
阿塔从不允许他在晚上离开营帐。为了吓唬他,阿塔还讲了不少草原惊变的故事,都是发生在夜晚。
阿塔会以“你看,有鸟群盘旋在上空,那是天狼神现世”开头。然后娓娓道来:“无何,你知道天狼神为何现世人间吗?他的现世不是布施,而是惩罚罪恶的灵魂。我们敬他,不只是因为他的庇佑,更是他的公正。作为娜加罗布草原的神,他守护着每一个生灵。他就是这里的秩序。多年来,草原人杀伐掳掠,争地争权。残杀生灵,不守规则。天狼神震怒。他就会每过一段时间,下凡惩戒恶人。鸟便是他的使者。它们在天空盘旋,便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无何,你千万不要作恶,天狼神会惩罚你。”
阿娜也说过,天狼神很可怖。它会挖出恶人的灵魂,祭奠亡灵。再用波卡觉尼的咒语封印恶人的知觉,把之扔到厄洛地狱门前的无妄海,永世不得轮回。施咒过的恶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不会立马死去,而是变成活死人,在草原深处的幻象绿洲里等待误入的人,然后,捕捉生者的灵魂,使他沉沦,变成下一个活死人。草原的绿洲是变动的。当绿洲消失后,沙漠锁住了幻象绿洲的出口,人就再也回不来,一直被封锁在咒语里。
阿塔和阿娜以为这些故事能吓到无何。可无何并不害怕,反而很想去见见那些活死人。看看他们如何在幻想绿洲里消失,又如何生不如死。
未知,是可怕的诱饵,驱使着无何向鸟群奔去。
“快点,贝聪再快点。一定要在秃鹫飞走前,赶到那里。你看,它们好奇怪,满脸都是血,一直往下滴。可它们彼此都是完整的身体,哪来的血?这血量近乎一头成年野牦牛的体量,太费血了。”
贝聪越跑越兴奋。空气中充斥着腥味,使温顺的贝聪都激发了兽性,贪婪地往那里奔跑。同时,天空在晃荡。许多鸟从无何的头顶飞过,往那群秃鹫靠近。一圈一圈一圈,鸟群逐步壮大,血在不断地染向靠近鸟的羽毛,红成一团火焰。
火焰般的队伍越围越大,像一张大网在慢慢地散开。
无何见过草原的火烧云。此刻,他觉得这火焰就是那团火,在满开头上的云。云层增厚,不停地往下渗血。
他们已经跑到了那片火焰里,身上也滴满了那团团红色的血液。无何感觉空气在燃烧,鼻腔在翻涌着。他身上的衣物被不断地腐蚀着,化开。接着头上的红色滴在皮肤上,好像在冒烟,又好像在升腾。他匍匐在贝聪的毛发里,发现贝聪也在燃烧。
无何很害怕。
他觉得自己就像篝火里羊腿般,在架子上炙热地烤着,逐渐散发出烧熟的气味。那是形容不出来的味道。阿塔说过,老族是躺在火海里升天的,在火光下变成灰,飘走了。
无何想,也许人冒烟就是那种滋味。
不知“烤”了多久,他的身体不停地下坠。他拉住贝聪的耳朵,喊道:“贝聪,我不想死!我想回家!”
贝聪听到了主人的叫唤。对着空气长吼了一声,之后坠入了无妄海。无何认为那是无妄海,因为很冰冷,很刺骨。是他从未去过的地方。他抓着贝聪,无法呼吸。可能是贝聪被抓疼了,贝聪叫了几声,把无何的灵魂叫了回来。
无何睁不开眼睛,只能安抚着贝聪。鼻子里吸进来的是湿湿潮潮的黏物,堵着他透不过气。
背后有什么东西猛地推了他一把,无何和贝聪露出了头。接着,他又掉下来,吃了一口黏物。
他拼命地拽着贝聪,贝聪又重新把他拉回来了。
无何勉强地睁开眼睛。他看到了绿洲。
他想起了鸟群,想起了空气里的腥味,想起了灼烧,可是就没有想到绿洲。无何趴在贝聪身上,问:“贝聪,这里不会是幻象绿洲吧?”
贝聪低着头不语。它伸出舌头,想要喝一口水,被无何打了一下。
无何恐怖地大叫道:“不要喝,贝聪。绿洲会消失的,我们必须在沙漠锁住幻象绿洲的出口前逃出去。不然,我们都回不去,锁在这里。”
贝聪舔了舔他脸上的眼泪,顺从地坐下来。
无何看着贝聪屁股下的绿洲逐渐变成沙漠。他的脚下也变成沙漠。
绿洲的边缘越来越小,沙漠越来越大。无何和贝聪跟着绿洲的速度往里面踩,想要踩住绿洲的出口。可是,绿洲沙漠化的速度怎么也停不下来。
无何赌气地往反方向走。却发现埋在沙子里的脚是透明的。他拉着贝聪往沙漠跑,他和贝聪的身子渐渐地都变成透明了。之后,透明的沙子掩盖住无何的整个身体,还有贝聪的。
无何失去了知觉。他想,是天狼神在用波卡觉尼的咒语封印他的知觉。他的身体轻飘飘的,像一缕烟,漫无目的地飘着。他不知道贝聪飘到了哪里,他只知道自己没有方向。
后来,他不飘了。
有人对他喊:“无何,醒醒!贝聪在叫你呢!”
无何不想回答,他很困。他感觉自己要变成活死人了。他不想,等等,他怎么能听到声音?
无何猛地睁开眼睛。
正好,阿塔掀开帐篷的帘子,喊道:“无何,拾马粪去。”
身旁的阿娜抹着眼泪,嗔怪道:“木嘎,让无何多睡一会儿。他刚退烧。”
阿塔悻悻地走出帐篷。
帘子把太阳带出了无何的帐子,跑进来贝聪的大肉脸。
还好,知觉没失。
无何闭上了眼睛。
静文睁开了眼睛。
“你看,有鸟群盘旋在夜晚的公路。”
后面是一长串省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