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弥漫着淡淡江南气息的城市,虽不是故里,却胜似故里。那里,有着我所无法忘怀的,教人舍不得远走的气息,旧时光的温暖气息。
1
清晨六点,背上书包,关门落锁,骑着单车,上学去。
街道两边有葱郁的银杏树,到了秋天,叶子会生出细致的纹路,长成灿烂温暖的模样。每行至此处,总会多瞅上两眼,金色的叶子,即使风干了夹在书页中,亦是好模样。
遇上推着小车的老伯,自然是要买两个松软可口的绿豆饼。在雕着繁复花纹的石桥上稍作停歇,背倚露水浸润的粗糙石栏,吃着热乎乎的绿豆饼,十分惬意。
转身凝望碧绿的河面,偶尔会现出一条斑斓的蛇,昂着小脑袋打量这个世界。再仔细找找,会发现青色细长的鱼,几乎与河水融在一起。水波一圈圈荡出小小的涟漪,才能确定它们的踪迹。
“一日之计在于晨”,这般清新怡人的晨,确是开了个好头。
2
我是惧怕那些柔软屈动的毛虫的,但蚕宝却是一个例外。
看着它们从黑黑瘦瘦的小小模样慢慢长大,长成为纤细白嫩的样子,心也变得柔软。我总会和同伴一起去寻找枝繁叶茂的桑树,采摘鲜嫩青透的新叶。
小小的它们自觉地埋头啃着桑叶,留下锯齿形的边。据说,深夜听蚕进食,那声音像下雨,“沙沙沙!”。可惜,那时的我,尚没有一副好耐性,在寂寂深夜倾听下雨声。
待到桑椹成熟,便也一并采下。蚕宝啃桑叶,我吃桑椹。紫红的桑椹,熟透了,咬一口,质地油润,汁多味甜,“开关窍,利血脉,安神魂,黑须发,明耳目。”
最喜蚕宝睡觉的模样,一本正经地昂着头颅,却是动也不动地打瞌睡。忍不住伸出手指头触碰眼前憨态可掬的小家伙,柔软无骨且冰凉,脆弱得令人心惊。
彼时,我尚不懂生命之珍贵,却已生出了一定要小心呵护的心思。
3
日光明媚,云淡风轻,一声招呼,三五个人,结伴同行。
山中恰是凉风习习,可蔽日,可觅食。走几步,便能瞧见茂密枝叶下悄悄探出头的红果子。
鲁迅先生所著《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文中有言:“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为了美味的果子,自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小心翼翼地躲避细密尖锐的刺,胳膊上仍不免多了几道鲜红的伤痕,愉快的心情却未曾受到影响,上蹿下跳的同时不忘将果子一一摘下,递给路旁的同伴,放进特意摘来盛放覆盆子的硕大的绿色叶子中。不消片刻,便攒了一大捧。几人围成一圈,席地而坐,分享鲜美的果实。
覆盆子亦是一味药,医书中所述,“味甘,气平,微热,无毒”,“益气温中,安和五脏,补肝明目,黑发润肌”。
而那时的我只道这红果子酸甜可口,吃了一颗又一颗,便觉心满意足。
年少时候,总是想得很少,也因此,总是满心欢喜。
4
风浅云轻的午后,穿行于错综小巷、田间阡陌,我从不害怕迷路。
踩上硌脚的碎石,避开缠人的荆棘,拨开交错的枝叶,止步,恍若误入未知的异时空,目之所及,纯白的蒲公英安静生长,除了风声,便只剩下寂静。
丹溪所云,蒲公英“短小塌地,质甚脆,断之有白汁,其花干如葱管者是也。四时常花,花罢飞絮,絮中有子,落处则生”。
随风漂泊,落处则生,这是它的抉择,亦是它的命运。
蒲公英可入药,拣去杂质,洗净泥土,切段,晒干,清热解毒,消痈散结,清利湿热。它亦可作食材,生食、炒食、做汤、凉拌均可,脆爽细嫩,回味略苦。
小小一株蒲公英,却是救荒仙草。“万物有灵”,皆有它存在的意义。
风起,满目飞羽,似雪落。
5
小学的铁栅栏已落了一层漆,我和朋友小心翼翼地翻过并不高的围墙,直奔操场而去。
月下,一树银白桂花,映在我们的眼中,却是成了美味的桂花糕。《随息居饮食谱》中便有桂花这一味食材,“蒸露浸酒。盐渍糖收,造点作馅,味皆香美悦口。亦可蒸茶油泽发”,仅是听着便教人垂涎不已。
她冲我招招手:“我在这儿接着,你去摇树。”“好。”我利索地扒了外衣撂给她,站上高台晃着树。“人闲桂花落”,此处确是有两闲人,摇落这一树桂花。
她的眼眸染上了月光,笑意潋滟,迎这一树浅色倾城的花。“够了,够了!”我停下,走到她身边,银桂怡人的香萦绕。
“今天你表现得不错,过几天来我家吃桂花糕吧。”“好。”便这样约定好了。
美食相伴,时光可期。
我行走于记忆之中,停栖于那座日光明媚的南方小城里,不知今夕何夕。走过那温暖的时光,这座城市所带给我的美好的记忆,清晰可见。
我看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树下蹦蹦跳跳,脸上有灿烂的笑意。
彼时,岁月深远,时光安然,一城可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