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从民政局走出,6月的热浪迎面而来。这座南方的城市在以它高到令人焦灼的温度展现着力量。民政局外的棕榈树因灰尘而呈现一种墨绿的颜色,只有一场瓢泼大雨才能令它重获青春。旁边的马路上,拥堵的车流蜿蜒到视线的尽头。车流上方的空气因为高温而产生了折射现象,连带着车流和旁边的高楼大厦都在颤抖。
王辉坐在一株棕榈树下的长椅上,深深弯腰,用手抹去了鞋上的一处污迹,慢慢地。然后停留在了这个动作上。从旁边的人来看,他好像是太累了,要趴在自己的腿上休息一会。王辉的头垂在膝盖前,这个动作有些别扭,他感觉到自己的头因为充血而发胀。上半身的血液都汇聚在了这里,耳朵,嘴唇,鼻腔都开始发热,仿佛里面的血液要开始渗出来。王辉重新挺直身体,双手从脸上缓缓抹过。
从手指的缝隙里他看见自己的“前妻”和一对儿女在路边打车。前妻一手牵着小女儿,另一只手僵硬的对着出租车摆动,她身后的影子里站着大儿子,学着妈妈的样子也伸着小手尝试叫车。王辉默然的看着他们上了一辆出租车,看不清远去的车里是否有熟悉的面孔回头看向他。
这一切都是他想要的,也是他想要的方式。
王辉觉得当生活陷入困境的时候,必须做出改变。作为一个深入社会的中年男人,想要改变就只能彻底与一切决裂。他的家庭没有经济困难,家人的感情也没有出现问题。只是王辉觉得够了。家里面妻子儿女对他没有任何帮助和支持,单位里只有无知的上级和虚伪的同事。日复一日的对着自己的妻子儿女,解决家里的每一件大事小事,然后再去单位日复一日的开会和写报告,这样的日子王辉一天都不想过下去。他只想写作,一个人静静地把他的心血浇灌进文字里,真正发挥出他的才华。前半生的日子已经献给了工作和家庭,如果想要彻底开始写作,一定要放弃所有,这样才能获得新的人生,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辞职了。
但是他的离婚没有这么顺利,家人们觉得他的理由很荒谬,尽管他觉得很真实。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家人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和追求,为了能够快速的离开家庭,进入到写作的状态中,他放弃了一切财产和孩子的抚养权。这也从某种程度上杜绝了家人对第三者的猜疑。这也是他心里家人对他的不解和揣测中最讽刺的一个,没有之一。
王辉依然爱着他的妻子和儿女,但是他的心被一种想要写作的迫切心情所占有。他只想所有人都离开他,好让他专心的做事。这种感觉有点痛苦,但是又有些令人心跳,就好像慢慢的剥开橘子的皮,看着橘子瓣和皮之间的筋络一根根地断开。
王辉觉得自己就是那橘子,他慢慢地剥下家庭和事业的外皮,看着自己和人世间的联系被斩断,稳定的家庭和工作带来的安全感逐渐消失,被一种全新的冒险般的刺激感代替。
最后就剩他自己,赤裸的站在山之巅,无牵无挂。他双眼微闭,低头看着远处城市里的万家灯火,感受着风从自己胸口和背后拂过,柔和的包裹着他。在天上繁星和地上灯火之间,他感受到了真正的自由,甜蜜的,豪迈的,充满力量的自由。这种感觉充斥在他的每一个细胞里,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
回头,他看到自己的前妻,她手里拿着他的外套,她的衣衫单薄,没有像王辉一样赤裸着身体。山风吹着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她的眼里有恳求。王辉的眉毛扬起了一下,他看了看她带着伤心的脸庞,叹了口气,他拧起眉毛,转身投向风中。
(简宝玉写作群日更打卡第19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