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的田野、清澈的河水、天青色的远山……
清明后谷雨前的江城,比去年的春天热闹,也比去年的夏天更安静。
有人在飘满青苔水草的河面撒饵抛杆钓鱼,
有人在浓阴匝地的树下安静的听着《汉阳门花园》,
有人赶在暮雨来临之前去屋顶收拾藕粉色的棉被,
有人穿过杂草丛生的树林翻过一座小山去见一个人,
有人在金港壹号中间路口的小酒馆里从晌午喝到黄昏……
谁说的,这世间的男男女女,要么是相濡以沫厌倦到老,要么是相忘江湖却怀念到哭。
少年子弟江湖老。
谁人问你粥可温?
谁人为你立黄昏?
也许,我们终将会遇见一个人,让我们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清晨的粥、午夜的酒、枕边的人、心头的你……人到中年,究竟有几多温存、几多追悔、几多不甘、几多隐忍?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千言万语,最终不过“无题”而已——不能说,不敢说,也不想说。
从老家到乌镇,又从乌镇来到江城,也不过九、十个小时的车程。
每一年都会给自己定“归隐”的目标,一年定一次,直到45了,我才发现自己多年的“言而无信”,我才承认自己老了。
无数次问自己,我老了吗?
我觉得,如今的这个状态,除非“狗屁”了,才算老了,我才会对岁月低头。
遍地惊雷,惊溃五陵年少——
还有那么多的愿望没有实现,
还有那么多的远方没去,
还有那么多的亏欠没还,
也还有那么多的债没讨……
我们,怎么就老了呢?
“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
张枣的这首诗翻译过来,于我就是——
我这辈子做过无数件后悔不已的事情,相信某个人算是其中一件,而且还一直死心塌地的信任,是最后悔的一件。
心头有座坟,藏个未亡人,这世上,最不能释怀的,也许就是那个该死的人吧?
起风的黄昏、郁郁葱葱的春天、薄凉的清晨、欲罢不能的热干面……
人到中年切莫在风里回顾,一天星斗对满地江湖。
一个人,究竟有几个十年?
我已经把自己困在义气和情意里十年又十年了。
你不必躲藏,谁也没想过纠缠——
吻唇角的残鬓、晒高楼的阳光、弹易断的弦、饮不醒的酒……人到中年,哪来那么多的纠缠?
想起了孔融的《论盛孝章书》——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公为始满,融又过二。海内知识,零落殆尽,惟会稽盛孝章尚存。
其人困于孙氏,妻孥湮没,单孑独立,孤危愁苦。
若使忧能伤人,此子不得复永年矣!
时间越长,
越来越觉得后悔莫及,
越来越觉得气愤填膺,
越来越觉得自己眼瞎怎么会……
这个春天,在林宝的一首《春光误》里潸然泪下——
“……落单的村庄
紧赶慢赶刚刚立春旋即惊蛰
我前胸的荒野
还想慢一点 慢一点
我后背的孤城
还想旧一点 旧一点
为一人误 为一人误
尽余生尽天下 落单的我
落单的我 落单的我……”
人到中年终于明白,谁叫我当初那么优柔寡断,不果敢一点?
这世上所有的“误”,都是因为“耽误”而成了“错误”——
一人误,一世疼,信一个人,真的是要擦亮眼睛。
惟有别时因不忘,暮烟疏雨过枫桥。
上半生用来寻找人生的入口,下半生用来寻找人生的出口。
多少的不甘、多少的辛酸、多少的隐忍、多少的无可奈何,都在人到中年的门槛里变成了内心的一个死角。
别人进不来,自己出不去,或许只有“见到黄河”那一天才算拉倒。
嵩云秦树久离居,双鲤迢迢一纸书。
休问梁园旧宾客,茂陵秋雨病相如。
像少年一样激烈地爱,像老人一样平静地痛,人到中年,还想咋滴,还能咋滴,还敢咋滴?
最怕是春归了安宜城,人老了偏在异乡路。
此生既已如此,有些人,我想下辈子也别再遇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