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在苏州女子中学已经学习了三个学期了，还有一个学期就要毕业了，在毕业之前，祖母做了个阅读规划，想把喜欢的书都能阅读完，于是，空余时间泡在图书馆更久了，老师和同学们都摸清了她的习惯，有时找她直接就跑图书馆了。
一日中午，老师安排的是数学阶段测验，祖母做完后如往日一样直奔图书馆，穿过一排排木架寻到那本《尝试集》，迫不及待的阅读起来。
也不知多了多久，不远处传来嘤嘤嘤的抽泣声，祖母循声而去，发现书架西北侧角落里蜷缩着班里的叫“孙莲兰”的女同学，抱着一封信哭成了泪人。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在祖母关切的追问下，才知道原来是这个同学家里来信，要她结束学业马上回家结婚。从小订下的娃娃亲，男方家长请了道士选了黄道吉日，下了聘礼就在这两日会来学校接她。
祖母听了女同学的哭诉，满腔愤怒，虽说孙莲兰比她要大个几岁，但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在她眼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应该那么早就步入婚姻，更何况还在读书中。可是，在那个时候，乡下的女孩到了这个岁数，也真的是差不多要谈婚论嫁了，穷苦人家的孩子甚至更早当童养媳去了。
祖母用手绢擦了擦孙莲兰的眼睛，摩挲她的肩膀，安抚的问道：“你好好考虑，是想继续读书还是回家结婚？”孙莲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假思索的回答：“我要读书！”随即眼泪又哗哗的流了下来。
“好的，我知道了。”祖母点了点头，站起身，把孙莲兰从地上拉了起来：“那你赶紧写信回家，就说我要读书，不愿意出嫁。”孙莲兰点了点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跑了出去。
看着她的身影远去，祖母抿了抿嘴，走到有光线照进来的那长凳上继续看她手里的书，眼里透着坚定，那是她胸有成竹的样子。
没过几日，正当大家都在宿舍里洗漱玩闹的时候，孙莲兰怯生生的跑进来拉着祖母就往外跑，一路小跑到图书馆背后的小竹林里：“不好了，我父亲来了，在老师那里。”
“是他们收到你的信了吗？”“应该还没有，我写的信没有那么快寄到家。”“那你父亲就是还不知道你的想法。”“嗯，不知道，他是来接我的，说不给我交学费了，必须要回去结婚，可我不回去……”孙莲兰说着说着又急哭了。
“别怕，我想了一个主意，就是你如果选择继续读书的话，你跟你家父亲说我帮你付学费！”祖母握了握孙莲兰的手，说道。
“真的吗？可是，怎么可以？”孙莲兰推了推祖母，泪里闪过一道光，随即又暗淡下去了。
“走吧，我们一起去跟你父亲说。”祖母坚定的拉着孙莲兰的手，朝老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不可能！”孙莲兰的父亲拍案而起，把一旁伏案备课的老师们吓了一跳。那是个腰圆膀子粗的中年男人，右手的核桃已经打磨的精光滴滑，这么一拍，把老师的办公台砸出两个核桃印子来了。
“伯伯，您不要发怒，您想想当初让您的女儿来女子中学读书，难道是为了让她早一点出嫁吗？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的生活能过得舒适顺当一些，孙莲兰不情愿回去说明她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求您让她把书读完，中学毕业了再谈婚论嫁也不迟。”祖母诚恳的帮着孙莲兰求情。
“不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男方已经来提亲了，日子也订好了。”
“爹爹，我不想这么早出嫁，我是您的女儿，您当初不就是让我多读一点书吗？现在最起码让我把书读完啊！”孙莲兰并没有哭，据理力争。
“伯伯，孙莲兰的学费我来出，我一定说到做到，您就满足她把书读完的愿望吧！”祖母上前一步再次说道。
“孙莲兰是个优秀的学生，成绩不错，就这么退学很可惜，现在崇尚婚姻自由，希望家长好好斟酌？”班主任老师推了推眼镜也插话道。
“你想读书，我不拦你，但我不会出资，不瞒你们，本身你来读书的费用也是男家出的。如果他们因此退婚，我看你以后怎么找婆家？”
“我不怕，找不到就在家陪爹爹和姆妈，一辈子照顾你们！”
“伯伯，您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我们要婚姻自由。”
“你要为自己今天的选择负责！”中年男人敲了敲女儿的头，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走了。
祖母拉紧了孙莲兰的小手，跟老师道了别，也走出了办公室。脑子里飞转，计算着自己的零花钱应该够孙莲兰一学期的费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