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敦煌出发不久,就看见远处积雪的山脉。导游阿琪告诉我们,那是党金山,翻过这座山就进入了青藏高原。
翻过党金山,在大柴旦镇附近,车子突然拐下高速公路,驶上乡间小道,导游指挥司机拐来拐去。
“叔叔,阿姨,先给我点掌声好不好?”皮肤黝黑、眼神自信、表情调皮的阿琪回头挑逗着大家。
掌声过后,她接着说:“我要送给大家一个惊喜,下面要去的地方是行程安排中没有的,一个小盐湖,虽不是正式景点,但绿宝石般的湖面足以惊艳;特别是沿途我们还会看到两处特殊的景色,我是上次从另外一位老司机那知道了这个行程捷径与美景。”
“在青藏高原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生长着许多独特的植物,其中有两种,非常有名气,大家猜一猜是什么?”
“格桑花和青稞!”显然,我们旅游前都做了功课。
“不错,我们马上就可以近距离观赏了。”
不一会儿,纵横交错的多边形青稞田呈现在我们眼前。我们来的这个时节,正是收割青稞的尾声,人们将青稞捆子整齐地排成一排排人字形的排子,和我们北方的麦子地的收获劳作颇为相像。然而,这天然背景却令我们大饱眼福。远处雪山逶迤,天空高蓝,一团团白云从头顶上飘过,近处金黄色的青稞垛整齐有序,空地上有牦牛在悠闲地吃草,这场景让我联想到十九世纪欧洲名画家笔下的风景,真是美极了。
其实,在游人眼中看到的是美景,殊不知青稞生长的环境是非常恶劣的。强劲的高原风一旦吹起,就连粗大的树枝都要断条手臂下来,可是青稞呢,它们的根须,牢牢地抓住哺育它的土地,不屈不挠地与狂风抗争。青稞的坚韧随处可见:钻在乱石堆缝隙的青稞,它仍然可以发芽结穗;被车轮碾进干涸道路上的青稞,一旦遇到了阳光雨露,它的种芽还会从泥土里顽强钻出来。
这种低调却又顽强的青稞,倒像极了海明威笔下的硬汉角色。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青藏高原农耕作物非常少,但老天却馈赠给这片土地生命力极强的青稞,青稞自然也就受到这里人们的感激与膜拜。导游阿琪是在祁连山山脚下长大的,她说,村里祖辈将秋收叫收黄田,这是非常庄严和神圣的,故开镰前,家家户户都要举行传统的祭镰仪式,炸油饼,杀鸡宰羊,喝上青稞酒,感谢上天恩赐,祈愿天时遂愿,开镰顺利。
阿琪还给我们讲了青稞种子的来历故事:有一个名叫阿初的王子,从蛇王那里盗来青稞种子,结果被蛇王发现,罚他变成了一只狗,后来一个大土司的女儿爱上了他,他又恢复了人身;他们辛勤播种和耕耘青稞,吃上了用黄灿灿的青稞磨成的香喷喷的糌粑和醇香的青稞酒;因而人们在每年收完青稞,尝新青稞磨成的糌粑时,都先捏一团糌粑喂狗,以示感激狗给人们带来青稞种子。
车子继续前行,在临近湖泊湿地的土坡上,往窗外一望,女生们立刻大喊大叫起来:“天那,太漂亮啦!”原来,道路两边,田野上,到处都是大片的格桑花,它们肆意绽放,充满野性的热烈。下车拍照,五颜六色的丝巾飞舞,与浪漫多姿的格桑花争奇斗艳。
格桑花全称应为“格桑梅朵”,在藏语中,"格桑"是幸福的意思,“梅朵”是花的意思,所以也叫幸福花。
格桑花会随着季节变化而变换颜色,一般春天是白色的,到了秋天就成了红色。它杆茎细长,但风越吹,杆越挺,雨越淋,叶越翠,太阳越晒,花越艳。格桑花的植株看起来很柔弱,但在高原恶劣的风霜雪雨中,它身姿挺拔,烂漫可人。格桑花是高原的吉祥之花,其花语是“怜取眼前人”,它的精神似乎成为一种情缘与寄托。
我忽然把目光移到阿琪的身上,想起了她给我讲述过的经历。
阿琪父亲去世早,家里除了母亲还有一个弟弟。本来她学习成绩很好,但为了早点挣钱供给家里,她放弃了读普通高中而去了一家旅游高职学校。
18岁那年,她刚参加旅行社工作,不久让她做导游的见习助理,随团去九寨沟。没有想到,川西发生大地震,她们的旅游团被困在景区,后来凭着她从小在山区长大,野生经验丰富,硬是把旅行团带到安全救援地点。
事后,正式带团导游获得了嘉奖。尽管表彰几乎没有她什么事,她心里却非常高兴,因为,她感觉一下子长大了,从那时起对自己充满自信。
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女孩,真的像格桑花一样,表面很柔弱,但骨子里非常刚强。
回到车上,我提议,以后把阿琪叫做“格桑琪”吧,大家热烈鼓掌通过。
前行路上,我陷入了格桑花与青稞的哲思。
在我看来,青稞重于朴实厚道的生长奉献,格桑花重于平凡真挚的精神爱恋与信仰。平淡的青稞永远把生命与价值扎根在牧民的生活中,成为高原上被民众尊崇的“君王”;格桑花浪漫与吉祥的寄托,是高原人圣洁的幸福动力,是精神不朽的圣灵。
蓝蓝的天,映衬着雪山白云,所以青藏高原从不缺乏远处的风景,但最浪漫的高原风情一定是在那青稞与格桑花生长的季节。
当秋风起来,格桑花伴随着风霜逐渐凋谢在高原浑厚的胸怀里;而青稞,入冬时节,牧民收割后放入仓房,成为牲畜越冬的饲草。在两种生灵面前,孤傲的生长与冷清的离去,显得如此的自然而无畏。待到明年的春光夏日,将迎来一如既往的灿烂与青翠。
这天夜晚,我们宿营在德令哈。德令哈,知道这个小城,是通过海子的一首诗《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次我们虽不是寻觅诗人的踪迹而来,然而此时满脑子却是格桑花与青稞,没有睡意,只有诗意。
诗人海子说: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遥远的青稞地,
除了青稞一无所有。
仓央嘉措说:
格桑花开了,开在对岸
看上去很美。看得见却够不着
够不着也一样的美
相遇很美,离别也一样的美
彼此梦见,代价更加昂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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